《不系之舟(1v3)》 1回家日(叶线) 北京的秋,总有一种澄澈而锋利的意味。天空是高远的蓝,阳光慷慨却不再灼人,透过层层迭迭已经开始泛黄或转红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霍一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她有些许晕车,惯例把车窗开一线,风一起,便带起一阵呼呼的轻响,以及某种干燥的、属于北方特有的清冽气息。 车辆正平稳地驶向那个她既熟悉又感到某种无形压力的地方——位于西山区域的家。那里住着她的养母,叶正源。 今天是例行的“回家日”。每隔几周,无论多忙,她总会排出时间回到这里,陪叶正源吃一顿饭,有时住一晚,有时只是短暂停留。这几乎成了一种仪式,一种维系着她们之间特殊纽带的、心照不宣的约定。 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送风声。霍一靠在后座,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些工作邮件和社交媒体推送,但她并没真正看进去。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那个即将见到的人。 叶正源。 这个名字在心头滚过,带着一种复杂的、几乎令她战栗的滋味。副国级,政治局委员、市委书记……这些头衔每一个都重若千钧,勾勒出一个高高在上、威严莫测的形象。然而对霍一而言,这些标签之下的那个具体的人,才是她所有情感的锚点,或者说,是她所有混乱情绪的源头。 她是她的养母。霍一的亲生母父,是叶正源早已逝去的战友。关于生母的记忆已经模糊,只剩下一些褪色的照片和长辈们偶尔提及的片段式描述。成为遗孤后,是叶正源将她接到了身边,抚养长大。从懵懂孩童到敏感少女,再到如今看似冷静自持的成年人,她人生中绝大部分重要的轨迹,都与这个女人息息相关。 叶正源是庄重的,像一座终年覆雪的远山,美丽,巍峨,散发着清冷而令人敬畏的光辉。霍一从小就深知这一点。她见过太多人在叶正源面前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屏息凝神,那种无形的威压足以让最圆滑的官僚也变得谨言慎行。然而,对她,叶正源似乎总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体现在无数细微之处。或许是餐桌上总会出现的、她偏爱的那道川菜,即使叶正源自己口味更清淡;或许是她第一次生理期,忙碌如叶正源,依旧抽时间回来安慰她那一面;或许是无论多晚归来,总会亮着的那盏门厅的灯;也或许是,在她做出某些在外人看来堪称“肆意妄为”的决定时,叶正源那双深邃眼眸中掠过的一丝极淡的、近乎纵容的微光。 霍一还记得,大概是她十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为了保护被欺负的女同学,和学校里一位上将子弟起了冲突,她没忍住,先出手把对方打了一顿,又刻意寻找角度,用凳角把对方下半身撞得青紫。那个男生疼得晕了过去,教师不敢擅自处理,只能向上请示。 最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霍一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叶正源在她睡前例行去道晚安时,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是她记忆中少有的、近乎温柔的缓和:“小一,你这性子…其实我很喜欢。不委屈自己,很好。” 就那么一句话。轻飘飘的,甚至算不上明确的赞许。却让当时的霍一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混杂着巨大兴奋与莫名欣慰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指尖发麻。妈妈喜欢她。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哪怕这性子或许并不符合世俗意义上对“好孩子”的期待。 这种认知,像一颗种子,落在她早已不再单纯的心田里。而真正让它疯狂滋长、最终扭曲成庞然大物的,是她随之而来的、无法抗拒的自我发现。 她发现自己会被同性吸引。更具体地说,她发现自己目光流连的,总是那些年长的、成熟的、带有某种姐姐乃至母亲特质的女性。而叶正源,她巍峨美丽的养母,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所有朦胧憧憬和炽烈欲望的终极投射对象。 那是一种怎样的混乱和恐慌?在无数个深夜,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窗外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心里却翻腾着惊涛骇浪。她渴望叶正源的靠近,又恐惧那种靠近;她沉迷于叶正源偶尔流露的、只对她展现的细微温柔,又为这种沉迷感到羞耻和罪恶。叶正源的一个眼神,一次无意间的触碰,甚至只是空气中残留的、她常用的那款冷冽香水的余味,都能在她心中掀起狂风暴雨。 她清晰地记得那一晚,叶正源连续开了几天的重要会议,神情疲惫,霍一端着温好的牛奶去书房。叶正源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处理文件,而是靠在椅背上,微微合着眼,示意她放下。灯光下,叶正源总是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有几丝碎发垂落,勾勒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优美的侧脸轮廓。她穿着家常的丝绸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露出一段修长而…脆弱的脖颈。 霍一站在那里,脚步像被钉住。她的目光无法从那段肌肤上移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她感到口干舌燥,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想要触碰、甚至想要…亲吻的冲动,像野火一样烧灼着她的理智。她几乎能想象到指尖触碰那里的细腻触感,嘴唇感受到的脉搏跳动… 就在这时,叶正源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深邃,如同古井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霍一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慌乱地说了句“妈妈早点休息”,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她躲在浴室里,用冷水一遍遍冲刷着脸,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潮红、眼神惊慌又带着某种陌生情动色彩的少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自我厌恶。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叶正源真的察觉了她的心思,会用什么眼光看她。是厌恶?是鄙夷?还是那种她最害怕的、冰冷的失望?她更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每天面对着这个她渴望到骨头都在发疼,却又绝对不能、也不该渴望的人。 于是,在她十八岁生日过后不久,刚刚拿到一所不错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她以“想要提前适应集体生活,大学离家里也有些远”为理由,提出了搬出去住。 她至今记得提出这个要求时,叶正源的反应。 那是在家里的书房,叶正源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听到她的话,叶正源并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抬起头,目光沉静地落在霍一脸上,看了她很久。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人看穿的审视感。霍一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手指却在身侧悄悄蜷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霍一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最终,叶正源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也好。年轻人是该独立些。需要什么,跟王秘书说。” 没有追问,没有挽留,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诧异或不解。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仿佛她提出的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要求。 霍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猛地一松,随之而来的,却不是解脱,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失望和…委屈。 她甚至阴暗地希望叶正源能追问一句,哪怕只是一句“为什么”。可是没有。 她就那样顺利地搬了出来。起初是学校宿舍,后来是租房子,再后来,她写作的收入已经足够她负担任何她想住的公寓。她把自己的空间布置得舒适而富有个人色彩,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不再需要顾虑叶正源是否喜欢那些略带冷感的现代装饰,或者她播放的音乐是否过于另类。 她一个人过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得益于叶正源的身份——虽然她从不主动提及,但这个世界总是有各种无形的渠道传递信息,也得益于她自己的天赋和努力。 她把真名倒过来,笔名一霍,以此进行小说创作,大学期间写的第一本长篇女主修仙《紫芝传》一炮而红,随后几部作品更是奠定了她在行业内的地位,IP版权卖出的价格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她成了知名编剧和网文大神,神秘又低调,外界对她的家庭背景猜测纷纷,却无人敢真正深入挖掘。 她定期会和叶正源通话,偶尔像今天这样回来吃饭。她们会聊她的小说,聊彼此的近况,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时事新闻。气氛大多是平和甚至算得上温馨的,但总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而坚韧的膜。霍一会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触及敏感地带的话题,而叶正源,也从未试图探询过她当年突然坚持要搬走的、那个未曾宣之于口的真正原因。 有时候,霍一会在深夜盯着手机屏幕上叶正源的号码,心里翻腾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她那么聪明,眼光那么毒辣,能看透官场上最狡猾的对手的心思,难道就真的对自己养女那点龌龊心思一无所知吗? 她是希望叶正源永远看不穿,维持着表面这层平静的假象,让她还能保有这偶尔回归的、带着距离的温暖?还是隐隐希望她早点发现,然后…然后呢?然后会怎样?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那个可能的结果,过于骇人,也过于渺茫,她宁愿将其永久地放逐在未定义的模糊地带。 车子驶入戒备森严的区域,经过几道岗哨的查验后,最终在一栋看起来并不显眼,却自有一种沉静气度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司机为她拉开车门。 霍一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将手机收起,脸上那些纷乱的情绪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惯常的、略显疏离的平静。她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剪裁利落的燕麦色羊绒大衣,迈步向那扇熟悉的门走去。 保姆早已候在门口,微笑着接过她脱下的外套:“小姐回来了,首长在书房,说您到了直接过去就好。” “谢谢。”霍一点点头,声音清淡。 她穿过布置雅致、却难免显得有些过于整洁和空旷的客厅,走向一楼深处的书房。脚步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越靠近那扇门,她的心跳就越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一种混合着渴望、紧张、敬畏的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她在门前站定,再次做了个细微的深呼吸,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一个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权威感,却又奇异地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霍一推门而入。 书房很大,占据了几乎半层的面积。两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盒。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观,几株枫树已经染上了绚烂的红色。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叶正源就坐在书桌后。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便服,头发一如既往地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脸部线条。她似乎正在批阅文件,听到霍一进来,便抬起了头。 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霍一感到自己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叶正源的目光总是如此。沉静,深邃,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又能在瞬间洞察所有伪装。她的面容保养得宜,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年轻,但那双眼睛却沉淀了太多的阅历和智慧,使得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厚重的威严感。 “妈妈。”霍一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略微低哑了一丝,但她控制得很好。 “回来了。”叶正源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这是一个略显放松的姿态,“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没堵车。”霍一走过去,在她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远。 “工作怎么样?新剧本还顺利?”叶正源问道,语气像是寻常的关心。她的目光落在霍一脸上,似乎只是随意地打量着,但霍一却觉得那目光仿佛有重量,能穿透皮肤,看到她内心深处那些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角落。 “挺顺利的,大纲已经定了,在做分集。”霍一回答,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是个古装项目,平台那边很重视。” “嗯。认真做就好,不必过分迎合市场。”叶正源淡淡道,“你之前那部现代题材的,虽然争议不小,但思考深度是有的。” “谢谢妈妈。”霍一心里滑过一丝微小的暖流。叶正源会看她的作品,甚至会给出评价,这总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被认可感。尽管她知道,叶正源的认可或许与艺术价值关系不大,更可能是一种对她“思考”的肯定。 “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听王秘书说您感冒了?”霍一将话题引向对方。这是她们之间习惯的模式,避免过多地谈论她自己。 “早好了。一点小毛病,他们总是大惊小怪。”叶正源轻轻摆了下手,像是拂去什么不重要的东西。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手腕上戴着一块样式简单却质感非凡的腕表。 “换季了,您还是多注意些。”霍一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桌。桌上除了一摞文件、笔筒、茶杯外,还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很多年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叶正源还很年轻,穿着军装,英气逼人,她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扎着两个小揪揪、表情懵懂的小女孩——正是霍一。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叶正源不是会把私人照片摆在明显位置的人,这个相框放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又有些…意味深长。 “知道。”叶正源应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眼神似乎有瞬间的柔和,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她重新拿起一份文件,却没有立刻看,而是像是随口问道:“最近…在外面住着,都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又来了。这种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的探问。几乎每次见面,叶正源总会以各种方式,试图了解她独自在外的生活。但每次,都精准地停在某个边界之外,绝不深入。 霍一的心微微提了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都挺好的。没什么麻烦。”她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又补充了一句,“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写稿,挺安静的。” “那就好。”叶正源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她低下头,开始浏览手中的文件,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得到了答案便作罢。 2照顾好自己(叶线)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霍一坐在那里,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开口。她看着对面垂眸审阅文件的叶正源,光线从侧面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她的侧影有一种雕塑般的冷峻美感。 霍一的心脏又开始那种熟悉的、缓慢而沉重的跳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属于叶正源的气息——冷冽的香水尾调,混合着书墨的清香,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只属于这个女人的、让人安心又令人心悸的味道。 她感到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渴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安静地待在她身边,看着她。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触碰,只是共享这同一片空间,感受她的存在。 但同时,一种更深层的、黏腻而潮湿的焦躁感,也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渴望更多。渴望靠近,渴望打破那该死的安全距离,渴望触碰那看起来冰冷实则可能温暖的肌肤,渴望确认某种东西…某种她无法定义、却强烈感觉到存在于她们之间无形拉锯中的东西。 她知道叶正源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但她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表示。她只是专注地看着文件,仿佛那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这种沉默的纵容,这种无言的关注,这种看似给予却又始终隔着一层的姿态…几乎要让霍一发疯。她就是被这种矛盾的情绪反复撕扯着。一方面,她为能拥有这独一份的、不同于他人的“例外”而感到一种病态的慰藉;另一方面,她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例外”的边界是如此分明,牢不可破。 她有时会阴暗地揣测,叶正源是否乐见于此?是否享受这种掌控一切,包括掌控她情绪起伏的感觉?她是否早就看穿了一切,却选择默不作声,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痛苦,看着她像一只被无形线绳牵着的风筝,无论如何飞远,线头始终牢牢攥在她的手心?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刺痛,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灼热的兴奋。 不知过了多久,叶正源终于批阅完了那份文件,将其放到一旁。她再次抬起头,看向霍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问道:“晚上想吃什么?让厨房准备。” 话题开启得突兀又自然。 霍一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想了想说:“清淡些就好。您决定吧。” “嗯。”叶正源站起身,“那出去吧,这里坐着闷。” 她绕过书桌,向门口走去。霍一也立刻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叶正源的身高在女性中不算特别高挑,但她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步伐沉稳而坚定,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霍一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看着衣物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的弧度… 晚餐果然很清淡,几样精致的淮扬小菜,一道汤品。她们坐在餐桌旁,安静地用餐。席间只有偶尔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几句关于菜色味道、或者无关痛痒的闲谈。 叶正源的用餐礼仪极其优雅,无声无息,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规范感。霍一发现自己又会不自觉地模仿她,放慢动作,让自己显得更…符合她的期望。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无论她在外如何标榜自我,如何特立独行,回到这里,回到叶正源身边,她总会下意识地调整自己,向她靠拢。 “最近有出去走走吗?总闷在家里写稿也不好。”叶正源夹了一筷子菜,状似随意地问。 “偶尔会和朋友喝个咖啡。”霍一谨慎地回答。她的“朋友”圈其实很简单,大多是与工作相关的,且她很少与人深交。叶正源是知道这一点的。 “嗯。适当社交是好的。”叶正源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平淡地加了一句,“前两天遇到文联的老李,还提起你,说年轻有为,就是太低调了。” 霍一心里微微一紧。老李?是哪个老李?提起她?是随口一提,还是…别有深意?叶正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某个人、某句话。 她抬起眼,看向叶正源。叶正源却只是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句随口的闲聊。 这种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的感觉,再次让霍一感到一阵无力。她就像在解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谜题,每一个细微的线索都可能重要,也可能毫无意义。 “只是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她最终这样回答,声音平静。 叶正源没有再说什么。 晚餐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叶正源习惯性地要去散步半小时。霍一通常都会陪她。 秋天的夜晚来得早,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庭院里的灯亮了,勾勒出树木和山石的轮廓。空气比白天更凉,带着露水的湿润气息。 她们并肩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怪的亲密感。仿佛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只需要这样安静地走着,共享这片夜色。 霍一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那些混乱的、焦躁的情绪,似乎被这清凉的夜风吹散了些许。她偷偷侧过脸,看着叶正源被灯光勾勒出的侧影。她的面容在光影下显得有些模糊,少了白日的锐利,多了一丝柔和。 有那么一瞬间,霍一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们只是一对最寻常的母女,饭后悠闲地散步,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但很快,现实感又回来了。她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那些隐秘的欲望,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无法跨越的界限…像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她们隔绝在两个看似接近、实则遥远的世界。 散步结束,回到屋内。叶正源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有工作吧?要是回去晚,就让司机送你去你那边。” 这是惯例的结束语。意味着今天的“回家日”即将告一段落。 霍一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一种强烈的不舍和…不甘心,瞬间涌了上来。她不想就这么离开。哪怕只是多待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还好,不算太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语气尽量轻松,“我再坐一会儿吧?陪您喝杯茶?” 叶正源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但很快便化开了。她点了点头:“也好。” 保姆送来了沏好的茶。是霍一喜欢的龙井,温度恰到好处。 她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电视开着,播放着新闻频道,声音调得很低,成了背景音里模糊的白噪音。 霍一捧着温暖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器的细腻温润。她小口地喝着茶,目光偶尔瞟向身边的叶正源。 叶正源坐姿依旧端正,但眉眼间似乎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看着电视屏幕,眼神专注,却又好像并没有真正在看内容。 霍一的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跳动。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知道吗?她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走吗?她知道我坐在这里,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吗? 她几乎能闻到空气中那种潮湿的、黏腻的、属于欲望和挣扎的气息。她觉得自己像个站在悬崖边的人,明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却还是被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诱惑着,想要试探那深渊的深度。 “妈妈。”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叶正源转过头来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霍一的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您…最近睡眠还好吗?我看您好像有点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过私人,太过逾越了那条无形的线。她不该问的。 叶正源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沉,仿佛在评估她这个问题的真正意图。那几秒钟的沉默,对霍一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霍一几乎要承受不住那目光,想要移开视线的时候,叶正源却忽然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笑容,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还好。年纪大了,睡眠总是浅些。”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平时更缓和一些,“不用担心。” 她没有生气。甚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受用? 霍一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一种奇异的、带着负罪感的喜悦悄悄蔓延开来。她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胆子又大了一点。 “那…要不要试试我朋友推荐的一款香薰?说是助眠效果很好,纯植物的,没什么副作用。”她试探着问,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叶正源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霍一几乎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她的皮肤,却带来一阵战栗。 “你倒是操心起这些了。”叶正源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也没有拒绝,“放着吧,有空我试试。” “好。”霍一点点头,心里那点隐秘的喜悦又扩大了一点。她仿佛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可以继续关心她、靠近她的借口。 之后,她们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茶渐渐凉了。电视里的新闻也播报完毕,开始播放天气预报。 时间确实不早了。 霍一知道,她真的该走了。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妈妈,那我先回去了。” 叶正源也站了起来,点了点头:“路上小心。到了发个信息。” “嗯。”霍一应着,向门口走去。保姆已经拿着她的外套等在那里。 她穿上外套,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发颤。她能感觉到叶正源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背上,那种感觉如此清晰,几乎带着实质的温度。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叶正源还站在客厅中央,灯光在她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她看着霍一,目光沉静依旧,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什么…霍一无法准确描述那是什么,像是某种极淡的留恋,又像是某种深藏的关切,或者,仅仅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妈妈,”霍一听到自己鬼使神差般地又加了一句,“您…照顾好自己。” 叶正源微微颔首:“你也是。” 没有再多的话。 霍一转过身,推开门,走进了微凉的秋夜里。 司机早已发动了车子等在门口。她拉开车门坐进去,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漫长而耗神的跋涉。 车子缓缓驶离那栋小楼。霍一忍不住透过车窗回望。书房的灯还亮着,那个身影或许还在里面,或许已经离开。但无论如何,那座沉默的雪山,依旧矗立在那里,遥远,清晰,是她永远无法真正逃离,也无法真正靠近的所在。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映出她自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指尖在通讯录里那个置顶的名字上徘徊了许久,最终,也只是锁定了屏幕。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她胸腔里,那颗依旧为远方那个人而剧烈跳动的、无法平息的心脏。 潮湿的渴望,黏腻的挣扎,无声的对话,以及那贯穿始终的、冰冷而温柔的凝视。这就是她和叶正源之间的一切,让她无力挣扎,又痛苦不堪。 3《昭夜行》(方线) 秋意渐浓,香山的红叶燃至最烈。霍一坐在自己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北京略显灰蒙却无比辽阔的天空。她刚结束一个漫长的视频会议,内容是即将启动的《昭夜行》项目前期筹备。 这是一部投资巨大、备受瞩目的大女主古装剧,改编自她在七点网站上的小说,内容取材于中唐时期,融合了历任唐代公主的政治命运轨迹,虚构了一位“昭阳公主”,讲述她如何从少女时期的虚封宗室,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时代周旋,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成为镇国公主,安西大都督,最终达成目的,却选择功成身退,扶持自己的女儿登上至尊之位。 为了尊重历史,也为了过审,霍一主动为女主角昭阳添加了一个现代女性穿越的环节,以此显示“虚构”,并未过多着墨。 电脑屏幕上还残留着会议成员的列表,投资方、平台代表、导演、核心制片团队……她的名字挂在显眼位置,头衔是“原着作者/总编剧”。这个位置赋予了她极大的话语权,尤其是在演员选择上。会议中,她再次明确且坚持地提出了女主角的唯一人选——方欣。 制片人在会议末尾打了个哈哈,语气带着商人的圆滑与试探:“霍老师,方欣老师呢,演技和气质肯定是没得说,观众也有情怀在。就是……现在市场上,这个年龄段的女性担纲绝对大女主的项目,风险确实需要考虑。我们是不是也看看其他几位备选?比如……” 霍一没等他说完,手指在鼠标上轻轻一点,调出了一份她让团队提前准备好的数据分析报告,声音透过麦克风,平静却不容置疑:“陈总,数据在这里。方欣女士的国民认知度、经典角色滤镜、以及近期在网络话题上的怀旧热度,综合评估并不弱于任何一位当红流量。所谓风险,源于制作方的不自信和定位模糊。《昭夜行》的卖点不是少女怀春,是中年女性的权谋与史诗。我们需要的是能压得住场、经得起特写、眼里有故事的女演员,而不是一张单薄的少女面孔。这一点,在我决定做这个项目之初,就是核心定位。”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却更显分量:“至于市场风险,我来承担。如果最终因选角问题导致项目不及预期,我的编剧酬劳可以相应调整。” 这话一出,视频会议里安静了几秒。谁都知道霍一不仅仅是编剧,她背后若隐若现的背景让她的“承担”二字重逾千斤。制片人立刻笑了,语气变得无比顺畅:“哎呦,霍老师您看您说的,咱们是一个团队,风险当然共担共担!您的眼光我们绝对相信!那就这么定,方欣老师!我们这边立刻开始接洽,尽快把合同敲定!”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被强势引导的和谐中结束。 霍一关掉视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空调低沉的运行声。她并不喜欢动用这种隐形的威慑力,但效率至上,她厌恶在无关紧要的环节上反复拉扯。对于方欣,她志在必得。 这不是一时冲动。就像她会议中所说,项目定位如此。但更深层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电脑旁边放着一个平板,屏幕保护程序是随机切换的老剧截图。恰在此时,画面定格——是很多年前那部《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画面上的女子,正是方欣饰演的瑶池圣母。并非多么高清的画质,甚至带着年代感的模糊,但那双眼眸中的偏执与浓烈的情感,却穿透了时光,瞬间击中了正在放空的霍一。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脸,记忆被拉回了很多年前。 那时她大约十二三岁,叶正源公务繁忙,时常不在身边,小楼一带,因为过高的安保水平显得无比空旷寂静,霍一没什么朋友,和同学相交寥寥,每逢下学或节假,只整日躲在房间里,用电脑泛泛打些游戏,间或关闭窗口,打开影视播放,选港剧来看。 那年代,内地影视剧依旧以注重质量闻名,不可避免的深刻立意让还是少女的霍一倍感隔阂,对于利益人情,她在叶正源身边自小见得够多,近乎本能地反感,反而是港产片,激情过火,浪漫癫狂,偶尔用一些职场剧的轻快节奏和现代都市的寂寞感,吸引她的目光。 她记得,那部名为《永恒国度》的片子,大概不到四十集,出场的女性或艳丽,或清冷,总有一种香港女性的潇洒明快。 唯独方欣,临近大结局的时候,她饰演的瑶池圣母在屏幕正中,披着红袍缓缓转身。 那一瞬间,霍一感到呼吸微微一滞。 屏幕上的女人,并非少女的娇憨明媚,而是一种成熟的、近乎神性的悲悯与偏执交织的美。她的面容在柔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眼眸深邃,仿佛蕴藏着亘古的哀愁与浓烈到毁灭一切的爱恨。她为爱痴狂,为恨偏执,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场盛大而凄美的神话。 那对于刚刚开始对同性产生模糊好感和憧憬的霍一而言,如同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幽暗的心室。那种极致的情感张力,那种不顾一切的毁灭欲和占有欲,那种仿佛顷刻间死去,却追求永恒的绝望感…深深地击中了她。 霍一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吸引,是崇拜,是向往,还是某种更隐秘的、与情欲初萌相关的悸动。她只是下意识地记住了那张脸,那个演员的名字。 此后多年,霍一关注着方欣的动向,看她从亚视过档TVB,看她演了无数个或妩媚或端庄或狠辣的女配角女主角,却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运气,未能真正跻身一线。她的美丽依旧,甚至随着岁月增添了更多风味,但机会似乎越来越少。霍一偶尔会在一些怀旧向的港剧盘点里看到她的身影,心里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还有那种…源自少女时代的、未曾褪色的特殊滤镜。 而关于瑶池圣母,关于那个最初的印象,也早已深植于霍一的审美体系深处,成为她衡量“女性魅力”的一个隐秘坐标。 选择她,有理性的市场分析,有项目契合度的考量,但最初的那一点火苗,源自于此。一种近乎私心的,想要将记忆中的光影拉回现实,想要近距离观察、甚至……亲手重新“塑造”这份魅力的冲动。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来电显示是香港的号码,是《昭夜行》的港方合作制片人阿Kim。 “霍老师,打扰了。”阿Kim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语速很快,“同方欣小姐那边初步接触过了,她的经纪人好惊喜,反应非常积极。方欣小姐本人好像也有点意外,特意问起系边位编剧老师如此看重她。” 霍一的心跳不易察觉地漏跳了一拍,语气却依旧平淡:“嗯。项目书和部分剧本初稿发过去了吗?” “发过去了发过去了!方小姐那边说会尽快看,睇来兴趣很大。”阿Kim的声音透着兴奋,“不过霍老师,有件事……方小姐那边委婉地问,系唔系有机会在签约前,同您这位总编剧先沟通一下?佢话想更深入了解下角色同剧本创作理念。” 霍一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这要求合情合理,甚至显得对方很专业很认真。但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像是要去见一个认识了很久、却从未谋面的、存在于虚幻光晕中的人。 “可以。”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回答,“你安排时间。电话或者视频会议都可以。” “好的好的!我来协调!”阿Kim连连答应,“对了,霍老师,方欣小姐听说您点名要她,好像真系好感动。这几年找她的本子不多,更别说这种大制作绝对女主了。我估佢心里肯定好多疑问同好奇。” “知道了。”霍一应道,“敲定时间告诉我。” 挂断电话,霍一发现自己的掌心有点湿濡。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试图平复那点突如其来的紊乱。 为什么紧张?她问自己。只是工作伙伴的一次前期沟通而已。方欣对她而言,是一个符号,一个审美对象,一个适合角色的演员。仅此而已。 但她无法忽略内心深处那点隐秘的、躁动的期待。她想听到那个声音,不是电视机里经过后期处理的声音,而是真实的、带着呼吸声的,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她想听听她如何解读角色,想看看她褪去瑶池圣母的光环后,本人又是何种模样。 几天后,沟通的时间定了下来。方欣那边似乎特意空出了时间,显得极为重视。 视频连接接通的前几秒,霍一罕见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确保摄像头里的自己依旧是那副冷静专业的模样。 屏幕亮起,对方的身影清晰起来。是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家中书房的地方,背景是整排的书和些许绿植。方欣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黑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淡妆。她看起来比荧幕上更瘦一些,五官精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更添风韵。尤其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带着笑意和些许探究,直视着摄像头。 “霍编剧,您好。”她开口,是那种霍一记忆中熟悉的、带着独特韵味的御姐音,但因为说着普通话,语速刻意放慢,咬字带着一点柔软的、生涩的味道,果然如资料中所说不太达标。 “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真的好意外,好惊喜。” 但霍一听在耳朵里,心头却莫名一动,她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点了点头:“方小姐你好。不必客气,选择你是基于对项目和角色的综合考量。你看过项目书和部分剧本了?”她直接切入主题,不想让寒暄显得过于冗长。 “看过了,反复看了好几遍。”方欣微微前倾身体,眼神变得专注,“昭阳公主这个角色,真的好有魅力,也好复杂。我好钟意。只是……”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剧本里她的年龄设定,好像同我本人比较接近?我记得原着小说里,公主登场时要更年轻些。” 霍一心中一动。她果然敏锐。“是的,做了调整。我认为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其阅历、心智和面临的困境,更能承载故事的力量。少女的天真烂漫,并非这个项目的核心。”她回答得很快,理由充分,刻意忽略了自己那点私心——为了更贴合方欣现在的状态。 方欣闻言,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那是一种被理解和认可的欣喜。“原来系咁。霍编剧您说得对。这个年纪的女人,故事先至更多。”她笑了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却丝毫不减魅力,反而显得真实而生动,“那我真的要更加努力,唔好辜负您的期待同改编。” 接下来的沟通顺畅得出奇。方欣显然做足了功课,对角色的理解颇有见地,甚至提出了几个关于人物小传细节的疑问。霍一发现,她的确符合自己最初的预想,并非只是空有某种演技模式的TVB演员,对表演有自己的追求和思考。 过程中,方欣偶尔会因为思考而微微蹙眉,偶尔又会因为说到兴奋处而眉眼弯弯。她的表情很生动,语气温柔而真诚,时不时会带出几句粤语感叹词,又慌忙用普通话补充说明。霍一发现自己很难一直保持最初那种纯粹的、审视工作伙伴的心态。她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在对方开合的双唇、细腻的脖颈线条上短暂停留。 “霍编剧好像好了解香港以前的电视剧?”方欣忽然问道,语气像是随口闲聊,“经纪人同我讲,您系内地好出名的小说家,好年轻,没想到会点我呢个‘老家伙’。”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带着试探。 霍一的心轻轻一跳,面上不动声色:“作品说话,年龄和地域不是问题。方小姐过去的作品,很有厚度。”她巧妙地将“了解”归结于对作品的广泛观看,避开了私人化的倾向。 方欣笑了笑,没再追问,但那眼神仿佛洞悉了什么,又或许只是霍一的错觉。 通话结束前,方欣再次郑重道谢:“霍编剧,真的好感谢您。我会珍惜这次机会,尽全力做好。”她的目光透过屏幕,显得无比真诚,“期待尽快进组,当面同您请教。” “期待合作。”霍一颔首,切断了视频。 画面暗下去,办公室里重新归于寂静。霍一却久久没有动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对方那把放缓放软了的、带着独特腔调的普通话。 她不得不承认,方欣本人,比记忆里的影像和资料上的照片,更具吸引力。那是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混合着成熟风韵、专业态度以及恰到好处的……天真感?的复杂气质。她表现得体、温柔,甚至偶尔流露出不符合她年龄的些许笨拙,但霍一能感觉到那温柔表面下的精明与坚韧。一个在娱乐圈浮沉多年却并未真正沉没的女人,她如是想。 这次沟通,非但没有打消霍一那点隐秘的期待,反而像投入静湖的一颗石子,漾开了更深的涟漪。 4开拍前夕(方/叶线) 另一边,香港。 方欣结束视频通话,靠在书房舒适的椅背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却抑制不住地泛起笑容和一丝难以置信。她拿起旁边的剧本,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的《昭夜行》三个字,依然觉得像做梦一样。 经纪人阿May的电话几乎是立刻打了进来,声音激动得变了调:“点样点样?同霍编剧倾得点样?佢系个点样嘅人?系唔系真系好后生?” 方欣忍不住笑:“倾得好顺利。佢好专业,好有想法,对角色理解好深。真系好后生,好靓女,同想象中完全唔同。”她回想了一下霍一那张冷艳又带着几分疏离的脸,还有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哇!我就讲啦!呢次真系行大运!”阿May在电话那头尖叫,“我打听过啦,呢位霍小姐,背景硬到爆炸!京圈最顶嗰啲人嚟噶!佢亲自点名要你,呢铺真系唔使忧啦!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同佢打好关系,唔止呢部戏,以后嘅资源都唔成问题啊!” 方欣听着经纪人兴奋的规划,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阿May的话很现实,也很直接。在这个圈子里,遇到贵人提携是多么不易,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不是没有过机会,也不是没有人暗示过,但她有自己的底线和骄傲,不愿意轻易妥协,才蹉跎至今。霍一的出现,无疑是她事业上绝处逢生的转折点。 “我知道点做啦。”她轻声应道,“我会做好本分,唔会令佢失望。” “唔止做好本分啊大小姐!”阿May急道,“人要识做啊!霍小姐睇得起你,你要识得氹下人开心啊!平时多啲问候,多啲关心,剧组里多啲请教,姿态放低啲!佢咁后生,又系文化人,肯定同嗰啲脑满肠肥嘅老板唔同,要投其所好先得噶!” “氹?”方欣失笑,“点氹啊?人都唔系香港。” “电话、微信唔系联系啊?而家科技咁发达!总之你上心啲!呢个系金大腿嚟噶!抱住咗就一世安乐咯!”阿May苦口婆心。 挂掉电话,方欣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四十五岁,保养得宜,依旧美丽,但眼底的疲惫和阅历是无法完全掩饰的。她当然知道阿May的意思,这个圈子里的规则她懂。只是……对方是一个如此年轻、优秀、且明显同样身为女性的编剧。这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 她回想起视频里霍一的样子。很酷,很冷静,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眼神很锐利,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某种难以捕捉的审视感。她为什么会如此坚持选择自己?真的仅仅是因为角色契合吗? 方欣不是天真少女,她敏锐地察觉到霍一对待她的态度,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了解”和“坚持”。这种特殊化,让她在受宠若惊之余,也生出几分探究欲。 她拿起手机,点开刚刚通过工作群添加的霍一的微信头像。头像很简洁,是一片抽象的深蓝色几何图案。朋友圈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方欣心想。但无论如何,这是她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她想了想,编辑了一条文字信息发过去:「霍编剧,您好,我是方欣。刚刚通话受益匪浅,再次感谢您的认可。我会认真研读剧本,有任何问题再向您请教。期待不久后的见面:[微笑表情]」 消息发出去,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复。方欣放下手机,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急切了。也许对方正在忙。 然而,就在她准备去倒杯水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霍一回复了,言简意赅:「好的。共同努力。」 没有表情,没有寒暄。典型的霍一式风格。 方欣看着那短短的几个字,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她收起手机,拿起厚厚的剧本,走到阳台的躺椅上,就着午后的阳光,认真地再次翻阅起来。这一次,她的心态已然不同,不仅仅是为了工作,更像是一种……不想辜负某种期待的证明。 进组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霍一在北京处理着项目最后的筹备工作,同时也在收拾行李。她将会提前几天进驻位于浙江的影视基地。工作日程排得很满,但偶尔闲暇时,她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次视频通话,想起方欣带笑的眼睛和柔软的语调。 她发现自己会留意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工作信息,或者……其他。方欣偶尔会发来一些关于剧本的问题,语气总是礼貌而恭敬。霍一的回复一贯简洁专业,但每一次,她都会仔细斟酌对方的疑问,给出尽可能清晰的解答。 一种微妙的无形连接,通过电波和网络,在两个城市之间悄然建立。 霍一的生活依旧忙碌而有序,但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多了一份隐秘的期待,关于即将开始的剧组生活,关于那个即将从记忆光影中走入现实的女人。 出发前夜,霍一接到叶正源打来的电话。频率不高,但规律的问候。 “妈妈。”霍一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缓。 “要进组了?”叶正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永远是那样平稳、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明天早上的飞机去浙江。” “一切顺利?” “嗯,都安排好了。” 短暂的沉默。叶正源似乎从不擅长,也不热衷于过多的温情脉脉的闲聊。但她打来这个电话本身,就是一种关怀。 “注意身体。别太累。”最后,她只是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我知道。您也是。”霍一轻声回应。 挂掉电话,霍一看着窗外北京的万家灯火。母亲的存在,就像远处那些沉默而坚定的山峦,是她生命的底色和来处,巍峨,美丽,却也因此带着令人窒息的遥远和冰冷。她选择离开,却又无法真正割舍。 而即将开始的《昭夜行》,以及那个名为方欣的女人,像是投入这平静湖面的一颗未知的石子,将会激起怎样的波澜,她无法预料。 她只是隐隐感觉到,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正在心底慢慢苏醒。 同一片夜空下,香港的公寓里。 方欣刚刚收拾好最后一个行李箱。家里显得有些凌乱,即将长时间的离家,总是需要一番打点。 她坐在沙发上,最后检查了一遍行程单和剧组通知。心跳有些快,是久违的、属于开工前的兴奋和紧张。 手机屏幕亮着,界面停留在和霍一的微信对话上。最后一条,还是她下午发的一个关于剧组住宿安排的确认信息,霍一只回了一个「收到」。 她看着那个冰冷的“收到”,眼前却浮现出视频里那张年轻却过分冷静的脸庞。 这位年轻的、神秘的、手握权柄的霍编剧,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方欣深吸一口气,关掉手机屏幕。 明天,就要见面了。 一种混合着机遇、挑战、未知以及一丝难以名状的吸引力的全新旅程,即将开始。 5接近(方线) 横店的夏,与北京的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空气是黏稠的,饱含着水汽和一种影视城特有的、混合了尘埃、涂料、盒饭以及无数人汗液的气味。阳光炽烈地炙烤着仿古的殿宇楼阁,琉璃瓦反射出刺目的光。巨大的摄影棚像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视野里,吞吐着忙碌的人群。 《昭夜行》剧组就在这里驻扎。 霍一作为原着作者兼总编剧,拥有极大话语权。她不仅全程跟组,参与剧本的实时调整,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导演的决策和拍摄节奏。这在国内影视制作环境中并不常见,但鉴于她特殊的背景,以及她本人对项目的强势态度,一切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套房,房间宽敞却难免带着一种临时的、缺乏人气的感觉。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片场、会议室和酒店房间之间三点一线地穿梭。片场总是嘈杂的,充斥着导演的指令、演员的对白、工作人员的奔走声和各种器械的噪音。霍一通常选择待在相对安静的监视器附近,或者一个能纵览全场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的角落。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长发在脑后随意扎起,几缕挑染的发丝垂落在颈侧。脸上脂粉未施,浓颜系的五官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愈发清晰冷冽,眉眼间带着一种沉浸于工作时的专注和疏离。她话不多,但每次开口,无论是与导演沟通还是对演员提点,都言简意赅,直指核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剧组上下,从制片到场务,对她都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然而,在这片忙碌和喧嚣之下,霍一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她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追随着一个人。 方欣。昭阳公主的扮演者。 女主角的唯一人选在霍一的坚持下尘埃落定。她并非想要借此机会潜规则或者发展什么浪漫关系。霍一在这方面有着近乎洁癖的骄傲。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方欣值得这个机会,而她的昭阳公主,也需要方欣来赋予灵魂。她只是想把这个项目做好,把自己笔下的故事完美呈现出来。仅此而已。至少,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但消息显然通过某种渠道,提前传到了方欣那里。 霍一还记得方欣第一次进组那天的情景。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米白色套装,衬得身段玲珑有致。黑色的长发烫成了慵懒的大卷,披散在肩头。妆容精致,笑容温婉,一口略带港味的普通话,说起话来节奏稍慢,却自带一种成熟女人的软糯和风情。她先是礼貌地与导演、制片人寒暄,感谢给予这次机会,姿态放得恰到好处,既不卑不亢,又充分表达了重视。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站在稍远处的霍一。 那一刻,霍一清晰地看到,与视频电话时的礼貌、信息交流时的友好不同,方欣的眼睛亮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敏锐的、带着审视和浓厚兴趣的光芒,绝非简单的感谢成分。 “霍编剧,终于见面了。”方欣主动走过来,向她伸出手。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涂着淡粉色的珠光甲油。“真的好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 她的声音比电话里听到的更加柔软,带着明显的粤语尾音,听起来有种撒娇般的甜媚。 霍一伸手与她轻轻一握,触感微凉而细腻。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点了点头:“方老师客气了。是我们觉得您适合这个角色。” “叫我阿欣就好啦。”方欣笑起来,眼尾泛起细细的、迷人的笑纹,“我看过霍编剧的好多作品,真的好犀利,好有才华。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这么靓女。” 这种直白的恭维,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并不显得过分油腻,反而带着一种港星特有的、大方爽朗的意味。 霍一微微抿唇,不太习惯这种热情的社交方式,只淡淡道:“谢谢。” 方欣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探究:“霍编剧是北京人?听口音有点像。我一直好想去北京看看,听说秋天好靓,可惜总是没机会。” “嗯。”霍一应了一声,心里那根弦微微绷紧。她不确定方欣是否知道更多关于她背景的事情。娱乐圈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尤其是关于她这种“有背景”的人,总会有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在流转。 “以后有机会的。”霍一客套地回了一句,便借口要去看布景,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对话。 转身离开时,她能感觉到,方欣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背上,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 从那天起,霍一就隐约意识到,方欣对她,似乎格外“有兴趣”。 这种兴趣,并非仅仅出于对一个给予她重要机会的编剧的感谢。霍一能感觉到那目光背后的计算和衡量。方欣在娱乐圈浮沉多年,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漂亮,明艳,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更懂得审时度势。她必然知道霍一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不仅仅是才华,还有那种无形的、足以让很多人趋之若鹜的权势和资源。对于一个正处于事业瓶颈期、渴望翻红的女演员来说,霍一无疑是一座值得攀附的“靠山”。 霍一对此心知肚明,甚至有些反感这种显而易见的企图心。但奇怪的是,她对方欣却难以产生真正的恶感。 或许是因为童年滤镜太厚,或许是因为方欣的手段确实高超——她从不做得过分露骨,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尊重,却又能在细微处流露出那种特殊的关注。 而且,方欣确实专业。她的台词功底一如既往深——虽然为了最终效果仍不得不采用国语配音,她对角色的理解深刻而独到,表演时情绪饱满,极具感染力。一场昭阳公主初露锋芒、在朝堂上与人机锋相对的戏,她演得丝丝入扣,将一个年轻贵妇的智慧、隐忍和初生的野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监视器后的霍一,看着镜头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电视机里那个悲悯又偏执的女神。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拍摄间隙,方欣会拿着剧本走过来,以讨论角色和台词的名义,自然而然地靠近她。 “霍编剧,你看这句台词,我觉得这里的情感是不是可以再收一点?”方欣指着剧本,身体靠得很近,发丝几乎要拂过霍一的手臂。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甜暖的香水味,不同于叶正源那种冷冽的气息,更带着一种女性化的诱惑。 霍一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又硬生生止住。她接过剧本,目光扫过那行字,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专业问题上:“嗯,这里昭阳刚刚经历…确实不宜过于外放,内敛的愤怒更有力量。” “我就系咁样觉得!”方欣像是找到了知音,眼睛一亮,语气带着一点娇憨的雀跃,“多谢你肯定我唸法。同你倾戏真系好舒服,你好犀利,一眼就看到本质。” 她的粤语偶尔会冒出来,那种独特的腔调,让霍一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奇异的吸引力。 有时候,霍一在片场习惯性地蹙眉思考,方欣会端着一杯温咖啡悄无声息地出现。 “霍编剧,休息下啦,睇你好似好累嘅样。”声音软糯,带着关切。她递过来的咖啡,口味恰好是霍一偏好的那种,不加糖,只加一点奶。 霍一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的手,微微一颤:“谢谢。” “唔使客气。”方欣微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翩然离开。 这种细微处的照顾,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情商高的演员对编剧的尊重和讨好。但霍一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同。方欣看她的眼神,与其他演员、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里面除了对“编剧”和“权力”的敬畏,还有一种更复杂的、属于女人对女人的…试探和好奇。 霍一发现自己开始难以抗拒这种温柔的侵袭。方欣的靠近,她软糯的语调,她身上甜暖的香气,她看似无意却总能恰到好处的触碰…都像一种缓慢生效的药剂,一点点瓦解着她的防线。 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距离。她知道方欣的目的可能并不纯粹。但每当方欣用那种带着一点点笨拙的普通话、软绵绵地叫她“霍编剧”,或者用那双依旧明媚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时,霍一心里那块因为叶正源而始终冰封的角落,似乎就会悄然融化一丝。 她开始会在方欣表演出色时,给予更明确的肯定;会在她遇到困,比如武打动作不熟练、或者被挑剔的对手戏老前辈为难时,不动声色地出面协调;甚至会下意识地调整拍摄计划,避免让她过度劳累。 这些照顾,霍一自认为做得隐晦,但落在方欣这样心思玲珑的人眼里,恐怕早已清晰无比。 一天晚上,拍完一场大夜戏,已经是凌晨两点。众人都疲惫不堪。方欣的戏服厚重,几场情绪激烈的戏下来,更是汗湿重衣,妆都有些花了。她坐在休息椅上,微微喘着气,神情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倦怠。 霍一正好从她身边经过,脚步顿了一下。 方欣抬起头,看到是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霍编剧,还未收工啊?”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失去了平时的软糯,反而多了一丝脆弱的质感。 霍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电解质水,递了过去:“喝点水吧。补充一下体力。” 方欣明显愣了一下,看着那瓶水,又抬眼看了看霍一,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的情绪。然后,那情绪迅速化开,变成一种极其柔软、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的笑容。 “多谢…”她接过水,指尖再次与霍一的相触,这次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都要长一点点,“真系好贴心。” 霍一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没什么。早点休息。” 她快步走开,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微微发烫。只是一瓶水而已,她告诉自己,任何人累了都会需要。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在冷笑:是吗?你会随便给任何一个累了的演员递水吗?为什么偏偏是她? 回到酒店房间,霍一站在淋浴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浮现方欣接过水时那个柔软的眼神,以及她略带沙哑的、说着“多谢”的声音。 空气里仿佛又弥漫起那种甜暖的香水味,混合着片场特有的粉尘气息,形成一种潮湿而黏腻的氛围,紧紧包裹着她。 她想起方欣在镜头前的光芒四射,想起她私下接触时的温婉周到,也想起她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算计和渴望。这是一个复杂的、活生生的女人,不再是电视机里那个虚幻的女神形象。她有着自己的野心和挣扎,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和手段。 霍一清楚地知道,方欣接近她,带有目的。她不是傻白甜,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只是单纯欣赏她的才华。但与此同时,她又无法否认那种被吸引的感觉。方欣身上那种混合了港女式的精明爽利与成熟女性魅力的特质,对她而言,是一种与叶正源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吸引力。 叶正源是雪山月光,冰冷,遥远,威严,是她永远渴望却难以真正触及的至高存在。而方欣…方欣像是南方潮湿夏夜里的一场暖雾,缠绵,甜腻,无处不在,悄然浸润,让人在不经意间便沉溺其中。 她对方欣的照顾,究竟是出于对童年偶像的怜惜,出于编剧对优秀演员的欣赏,还是…掺杂了某些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私心? 霍一关掉水龙头,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水滴坠落的声音。镜子里映出她模糊的身影,肤色被热气蒸得泛红,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迷茫和挣扎。 她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通讯录,那个置顶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听到那个冰冷而平静的声音,想要从那种熟悉的、令人安心又令人窒息的距离感中,汲取一些力量,来抵抗眼前这片暖雾的侵袭。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她只是擦干身体,穿上睡袍,走到窗边。窗外,横店的夜空被各种灯光染成一种混沌的橙红色,看不到星星。 她想起明天还有方欣的重头戏。一场昭阳公主在雨中独白,宣泄内心孤寂与决绝的戏。 霍一深吸一口夜里依然闷热的空气,感觉那颗因为叶正源而习惯了冰冷和克制的心脏,正被一种陌生的、黏腻的、躁动不安的情绪缓缓包裹。 这场戏,或许会很难拍。她心想。 6“欣姐”(方线) 昭夜行剧组的拍摄基地仿佛一个自成一体的微型王国,高效运转。 白日,人声鼎沸,各种指令、对白、器械运作声交织成一片忙碌的背景音。然而当夜幕沉降,大部分的喧嚣便也随之褪去,只留下必要的照明和少数仍需加班赶工的区域,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倦怠却又专注的气息。 霍一喜欢夜晚的剧组。少了白日的纷扰,她的思绪能更清晰地聚焦在剧本和拍摄上。她独自坐在监控屏不远处的一张折迭椅上,身上是一件简单的炭灰色高领羊绒衫和同色系的休闲长裤,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几缕挑染的发丝垂落颈侧。她目光沉静地看着场景内的表演,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上摊开的剧本。 这场夜戏拍的是方欣饰演的昭阳公主在权力倾轧中首次遭受心腹背叛,于庭院中独处,内心挣扎与重新坚定信念的戏码。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细微的面部表情以及肢体语言来传递汹涌的情绪。 方欣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装,站在特意打光营造出的清冷月色下。镜头推近,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情绪的波动。从最初的迷茫、脆弱,到不甘、愤懑,最后归于一种淬炼过的沉静与决绝。她的表演极具层次感,眼神控制力惊人。 霍一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坐在电视机前的小女孩,也是被屏幕里这个女人浓烈到近乎偏执的爱恨情仇所震撼,种下了某种模糊的憧憬。 如今,这个女人就在她眼前,被她亲手赋予了新的生命,在光影中再次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Cut!很好!这条过了!”导演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片场立刻活络起来,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器械,演员的助理也快步上前递水、披外套。 方欣似乎还沉浸在情绪里,微微低着头,由着助理帮她整理略显沉重的头饰。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寻梭,很快便落在了霍一身上。她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微笑,朝着霍一走了过来。 “霍编剧,还在盯场?”方欣的声音带着戏后的些许沙哑,语调却依旧是那种特有的、带着港味的柔软普通话,每个字都说得有点慢,像裹了一层蜜糖,“好晚了喔。” 霍一收起剧本,站起身。她比方欣略高一些,需要微微垂眼才能与她对视。“看看效果。你刚才那条很好。”她的语气是一贯的平淡,但仔细听,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真的吗?”方欣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被点亮的星辰,“我自己总觉得还可以更好一点,尤其是中间转折那里,情绪给得不知道够不够足……”她微微蹙起眉,很自然地流露出一丝寻求认可和指导的依赖感。 霍一的心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挠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在方欣这种姿态面前,几乎毫无抵抗力。她沉吟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专业分析听起来客观冷静:“情绪层次是够的。机位捕捉到了你眼神的变化。如果非要挑剔的话,或许在身体姿态的微调上可以再给多一点,比如在意识到失败那一刻,肩膀可以垮得更明显一点,然后再慢慢绷直,这样对比会更强烈。”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比划一下,但随即意识到什么,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又自然地垂了下去,改为用语言描述:“就是那种……从坍塌到重塑的过程,用肢体语言来强化。” 方欣认真听着,目光始终落在霍一脸上,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金科玉律。等霍一说完,她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我明了,多谢你,霍编剧。下次类似的情节我知道点做了。”她笑起来,眼尾漾开细微的弧度,“有你睇住,我真系安心好多。” 这句粤语她说得又快又轻,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说完才仿佛意识到什么,掩口笑了笑:“哎呀,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就讲母语了。” “没关系。听得懂。”霍一简短地回答,视线从方欣笑得弯起的眼睛上移开,落在她因为厚重戏服而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上,“晚上降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卸了妆就回。”方欣应着,却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看了看周围渐渐散去的人群,又看向霍一,语气带着点试探,“霍编剧,你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间糖水铺,味道很好,不如一起去吃?” 霍一确实有点饿,晚上为了盯戏也没好好吃饭。她看着方欣被妆容勾勒得越发精致的脸,那双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恳请,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好。”她听见自己说。 方欣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带着一种真实的喜悦:“太好了!那你等我一下,我尽快卸妆!” 看着方欣脚步轻快地走向化妆间的背影,霍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坐回椅子上。她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自己似乎……答应得太快了?这种私下单独的邀约,显然已经超出了纯粹工作伙伴的范畴。 她不是迟钝的人,相反,因为自身的性取向和成长环境,她对于人际关系的边界和潜在的情感流动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她能感觉到方欣正在一点点地靠近,用一种圆融而不令人反感的方式,试探着,挤进她通常紧紧守护的个人空间。 为什么没有坚决地推开? 霍一在心里审视自己。是因为方欣是她年少时的憧憬,所以天然带有滤镜?是因为作为编剧和项目的主导者,她对女主角多几分照顾理所应当?还是因为……方欣那种混合了成熟女性风韵和偶尔笨拙撒娇的姿态,恰好戳中了她某种不为人知的偏好? 她想起叶正源。妈妈总是教导她,要谨慎,要清醒,要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她一直做得很好,甚至因为性取向的缘故,她比常人更加注意避嫌,尤其是与女性相处时,绝不会给人任何误解或被轻薄的机会。她厌恶那些凭借权势地位占人便宜的行为,无论男女。 所以,即使对方欣有着欣赏和好感,她也始终恪守着那条线。剧本讨论时保持专业距离,现场指导时言语得当,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到位。 但方欣似乎总能找到缝隙。一句软软的普通话,一个带着依赖的眼神,一次看似随口的、关于家乡美食的分享,一场以讨教演技为名的、延长了的休息室对话……点点滴滴,如同温和的水流,缓慢地侵蚀着堤岸。 霍一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些隐秘的享受。享受那种被需要、被信赖、甚至是被一点点依赖的感觉。尤其是在方欣这样的人面前——一个她曾经只能仰望的、美丽成熟的女性。 这种享受让她警惕,却又难以割舍。她告诉自己,只是工作关系,只是前辈对欣赏的演员的正常关照,只是……满足一下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源自青春期的慕恋之情。只要守住底线,不越界,应该没关系。 方欣很快便换好了常服出来。她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深色长裤,卸去了繁复的头饰和浓妆,脸上只薄薄扑了层粉,看起来清爽又温和,少了些镜头前的明艳逼人,多了几分居家的柔美。 “走吧,霍编剧。”她笑着招呼霍一,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 剧组所在的影视基地附近不乏各类餐饮小店,这个点还开着的也不少。方欣显然对这里已经很熟悉,带着霍一穿行在夜晚略显冷清的街道上,最终走进一家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广式糖水铺。 店里暖暖的,弥漫着红豆沙、姜撞奶和椰汁的甜香。这个时间客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她们选了个靠里的安静位置坐下。 “这里的姜撞奶同红豆沙都好吃,”方欣拿着菜单,轻声用她那特有的普通话介绍着,“杨枝甘露也不错,不过这个时候吃可能有点凉,霍编剧你想吃什么?” “你推荐吧。”霍一看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名字,有些选择困难。 “那……一碗热的姜撞奶,一碗热的红豆沙,再要一份芝麻糊,暖暖地,一起分享好不好?”方欣抬头征询地看她,眼神亮晶晶的。 霍一点头:“好。” 点完单,等待的间隙里,气氛有片刻的安静。方欣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目光落在霍一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 “霍编剧好像……好少讲起自己的事。”她轻声开口,语气像是随口闲聊,并不给人压迫感,“我一直都很好奇,怎样的成长经历,才可以写出《昭夜行》这样的故事。” 霍一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她不太习惯与人谈论自己,尤其是成长经历。那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叶正源的身份,她的离经叛道,那些无法言说的、对养母的禁忌情感。 “就是……普通长大。”她含糊地回答,语气平淡,“看书比较多。” “普通长大可写不出这样的权谋和人性哦。”方欣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带着了然和善意的调侃,“肯定有好多我不知道的精彩经历。不过没关系,编剧的神秘感重要的。” 她巧妙地给了霍一一个台阶,并不追问,转而说道:“其实我好感谢你,霍编剧。真的。”她的语气认真起来,“我知道,这个机会对于我来讲,有多难得,包括好多朋友都问,为什么会是我。” 糖水被送了上来,白色的瓷碗里,姜撞奶嫩滑如脂,红豆沙熬得绵密起沙,芝麻糊浓香扑鼻。热气氤氲,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霍一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姜撞奶,奶制品和姜汁混合的独特香气钻入鼻腔。“因为你合适。”她说,这是实话,虽然并非全部实话,“我看过你很多作品,你身上有昭阳公主那种……韧劲和复杂性。不是年轻演员能轻易表现出来的。” 方欣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直接而专业的肯定。她低下头,用勺子舀起一勺红豆沙,声音比刚才更软了几分:“谢谢,其实……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经纪人同我开玩笑呢,这几年,好剧本真的越来越难找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酸和自嘲,虽然很快就被笑容掩盖过去:“所以我知道剧组为我做出的妥协,譬如……等我调整状态,协调拍摄时间,还有和香港团队沟通,这些,我都知道是因为你。” 霍一抬起头,看向方欣。对方正看着她,眼神里有真诚的感激,也有一种复杂的、仿佛看透了什么的了然。霍一忽然意识到,方欣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敏锐。她或许并不完全清楚霍一背后的具体能量,但她一定能感觉到,在这个剧组里,她所受到的种种优待和顺畅,并非理所当然。 这种被看穿一部分的感觉让霍一有些不适,但奇怪的是,并不让她反感。也许是因为方欣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算计或贪婪,只有一种历经世事后、懂得珍惜的通透和感激。 “把戏拍好最重要。”霍一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吃了一口姜撞奶,辛辣和甘甜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温暖从胃里蔓延开,“这些都是为了保证最终效果应该做的。” “我知道。”方欣轻轻应道,也低下头小口吃着糖水。过了一会儿,她又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霍一听,“但这种被人好好保护着、支持着的感觉,真的好久都没有过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霍一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保护?支持?她确实做了一些事,在她看来,那只是基于项目需求和个人欣赏的、理所应当的举措。但在方欣的感受里,这似乎被赋予了更重的分量。 所以,在方欣和她身边的人看来,这一切或许终究逃不开“金主”与“被照顾者”的框架?即使她本人并无此意。 这个念头让霍一感到一阵轻微的烦躁和……失落。她并不想将彼此的关系定义得如此俗套。 “我不是……”霍一开口,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她只是欣赏她的演技?说她是因为年少时的情结?这似乎更显得别有用心。 方欣却仿佛看穿了她的窘迫,抬起眼,对她莞尔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理解和一种奇异的安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霍编剧,你同我认识的好多人,都不同。” 她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你看起来好冷,好有距离感,但做事好认真,好尊重人,和你相处,我很安心。” 安心。这个词她今晚第二次用了。 霍一的心绪被她这句话奇异地抚平了。那点烦躁和失落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被理解的慰藉感。原来她做的,对方接收到了,并且理解了她行为背后那份或许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尊重。 “嗯。”霍一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缓和了不少,“你也是很好的演员。值得被认真对待。” 这几乎是她能说出的、最直白的夸奖了。 方欣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她笑得更加开心,甚至带上了点小小的得意:“那……既然我们都觉得对方很好,以后不要叫我方小姐啦,叫我阿欣就可以,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 她顺势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语气自然又亲昵,让人难以拒绝。 霍一犹豫了一下。直接称呼名字,无疑是拉近关系的重要一步。她应该拒绝的,保持距离才是明智的选择。但看着方欣期待的眼神,和那句“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叫你……欣姐,可以吗。”她最终选择了一个从年龄和距离上都更礼貌的称呼。 “诶!当然可以”方欣欢快地应了,仿佛得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那我以后叫你一一?”她故意用玩笑的语气试探着。 “霍一就好。”霍一立刻说,脸上有点热。一一?这称呼太亲昵了,只有小时候叶正源哄她睡觉时才会这样叫她。 “好嘛,霍一。”方欣从善如流,笑着接受了这个折中方案,似乎本就没指望她能答应更亲密的叫法。她满足地继续吃着糖水,气氛变得愈发融洽和放松。 她们又聊了些关于剧本和拍摄的细节,方欣会分享一些她对角色的理解,霍一则会给出专业的意见或肯定。偶尔也会谈及一些圈内的趣事,方欣用她那软糯的普通话讲述起来,总带着独特的幽默感,逗得霍一嘴角几次忍不住微微上扬。 离开糖水铺时,夜更深了,风也更凉了些。方欣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冷吗?”霍一问了一句。 “有一点。”方欣老实点头,侧过头看她,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年纪大啦,不抗冻了。” 霍一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示意方欣跟上,尽快回到有暖气的酒店区域。 走到酒店楼下,方欣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霍一:“今晚多谢你,霍一。糖水好暖,聊天都好开心。” “不客气。”霍一站在她面前,夜风吹动了她额前的发丝。 “嗯……那我上去了。”方欣说着,却没有立刻动,她看着霍一,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和柔软,“晚安。” “晚安。”霍一回应道。 方欣笑了笑,这才转身走进酒店大堂。霍一站在原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颗心脏,似乎跳得比平时更快了一些。 她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和喧嚣。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运行声。 她脱掉外套,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沾着水珠、没什么表情的脸。素净的皮肤,没有耳洞,没有其他饰品,一切都符合叶正源会认可的“得体”标准。 可是此刻,她心里涌动的那些细微的、陌生的情绪,却与“得体”相去甚远。 她想起方欣软糯的普通话,亮晶晶的眼睛,了然的笑容,以及那句“被人好好保护住的感觉”。想起她自然地叫出“欣姐”时,对方脸上绽放的喜悦。 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霍一清楚地知道。她正在允许一个人靠近,允许一段关系超越她惯常设定的安全边界。而对方,是一个美丽、成熟、且极其擅长人际交往的女人。一个……直女。 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指望一段 professional 的工作关系之外,还能发展出别的什么吗?就算方欣表现出了超出寻常的亲近和感激,那又能代表什么?也许这只是她在这个复杂圈子里生存的一种方式,一种获取资源和保障的本能。 霍一用力闭了闭眼。她不该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影响自己。她的重心应该放在作品上,放在如何完美地呈现《昭夜行》上,而不是这些模糊不清、大概率是自我投射的情感纠葛。 她走到床边坐下,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通讯录,手指停留在“妈妈”的名字上。每一次当她感到迷茫、动摇或者情绪波动时,她总会下意识地想寻求叶正源的指引和锚定,即使她早已独立,即使她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拨出这个电话。她要说什么呢?说自己好像对一个女演员产生了超出工作范畴的好感?说对方似乎也在靠近自己?说她对这种靠近既警惕又隐秘地期待? 叶正源会怎么想?她会用那种冷静而威严的目光审视她,然后给出最理性、最符合利益、也最……伤人的建议。她或许会提醒她注意身份,注意影响,注意不要被无谓的情感牵绊。 霍一收起手机,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她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心里一片混乱。 她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应该疏离,应该退回到绝对安全的地带。可是,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方欣那双带着笑意和感激的眼睛,回放着她说“安心”时的语气,回放着糖水的甜香和夜晚微凉的风。 那种被需要、被信赖、甚至是被一点点依赖的感觉,像是一种温暖而粘稠的液体,缓慢地包裹住她,让她在警惕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沉溺。 她想起自己离开叶正源独自生活的原因。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混乱而痛苦的情欲和迷恋。她以为自己逃离了那座冰冷的雪山,就能获得平静。可为什么,又会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种类似的情感牵引?虽然性质截然不同,但那种悸动和不安,却如此相似。 是因为她注定会被这种成熟、温柔、又带着某种脆弱感的年长女性吸引吗?是因为她内心始终渴望着一份能让她安心、也能让她去守护的亲密关系吗? 霍一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方欣的香水味,那是某种柔和的花香调,若有若无,却固执地萦绕在鼻尖。 她知道自己今晚可能无法轻易入睡了。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潮湿而黏腻的心事,如同暗夜里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7看破(方线) 方欣回到酒店房间,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灯光与声响。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并没有立刻开灯,任由窗外透进来的、影视基地稀疏的霓虹光影将室内切割出模糊的轮廓。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化妆品的香气和一丝极淡的、属于她自己的护肤品味道。 黑暗中,她的感官似乎变得格外敏锐。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糖水碗的温热,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霍一那把略显清冷、但偶尔会因为斟酌词句而放缓放软的嗓音。还有最后那句小声却清晰的“欣姐”。 她无声地笑了笑,一种混合着疲惫、满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的情绪在胸腔里缓缓流淌。今晚,似乎又靠近了一点点。 她不是初出茅庐了。在娱乐圈这个浮华又残酷的名利场里浸淫二十多年,她见识过太多人和事,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领。什么样的眼神是欣赏,什么样的靠近是别有用心,什么样的示好是明码标价,她不敢说百分百看透,但总能嗅出个七八分。 从接到《昭夜行》女主角邀约的那一刻起,方欣心里就清楚,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演技——虽然她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有自信,但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有实力又年轻的演员。一个如此重量级的大IP,一个背景深厚、手握绝对话语权的年轻编剧,点名要一个年纪偏大、近几年有些过气的港星来挑大梁?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起初,她和其他可能得知消息的人想法差不多——这位霍编剧,恐怕是别有企图。或许是看中了她的“港星”身份作为噱头,或许是想借她过去的名气炒作,又或者……是最俗套的那种,年轻权贵想玩点“养成”或“收藏”的游戏。经纪人阿May的叮嘱“氹好霍小姐”,不过是印证了这种圈内常见的潜规则猜想。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不过分,只要在能接受的底线之内,为了这个可能是演艺生涯最后高峰的机会,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她不是没有底线,只是深知机会的珍贵和现实的残酷。 然而,进组之后,霍一的所作所为,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霍一很专业,甚至可说是苛刻。她对剧本的要求极高,对拍摄细节抠得很细,在现场时总是神情严肃,目光锐利,任何一点表演上的瑕疵或技术上的失误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说话直接,有时甚至显得有些不留情面,但永远对事不对人,指出问题的同时,往往能给出精准的修改意见或方向。 更重要的是,方欣敏锐地察觉到,霍一在对待她时,那种小心翼翼维护的“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并非冷漠或轻视,相反,是一种近乎过度的“尊重”和“避嫌”。 比如讨论剧本时,霍一总是会选择在开放的会议室或者有其他工作人员在场的地方,绝不会单独约在酒店房间这种私密空间。即便偶尔在休息室碰上,霍一也会保持足够的身体距离,绝不会借着指导戏份的机会进行不必要的肢体接触——这在剧组里实在太常见了,有些导演或制片人,甚至只是有点权力的工作人员,都会有意无意地揩油,尤其是对女演员。 方欣记得有一次,一场情绪爆发戏她总是找不到感觉,NG了几次。导演有点着急,说话语气重了些。霍一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她没说什么,只是等导演说完后,走过来,用平静的语气重新给她讲了一遍那场戏的核心情绪和动机转折点,甚至还亲自示范了几个关键的肢体动作——但她示范时,是隔着一步多的距离,完全没有触碰到她分毫。 还有一次,她穿着有些厚重的戏服,行动不便,助理一时没跟上,她差点被脚下的电线绊倒。是霍一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但几乎是碰到她手臂的瞬间就立刻松开,只确认她站稳后便退后一步,语气平淡地问:“没事吧?”那动作快得甚至带点仓促,仿佛碰到的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这种种迹象,开始让方欣感到困惑。 如果霍一真的像经纪人暗示的那样,对她有“那种”意思,那这些回避和疏离又算什么?欲擒故纵?似乎又不像。霍一的眼神大多时候是清澈而专注的,看着监控屏或者剧本时,里面只有纯粹的专业审视。偶尔与她对视,方欣能捕捉到欣赏,甚至是一闪而过的、类似紧张的情绪,但绝少看到那种令人不适的、带有侵占性的欲望。 直到某一天,一场戏需要女主角和一位年轻英俊的男配角有一些暧昧的互动。排练走位时,男演员很敬业,也很绅士,但难免有一些必要的肢体接触,比如牵手、靠近低语等。方欣注意到,霍一站在监视器后面,眉头微微蹙着,脸色比平时更冷峻几分。当男演员的手第三次因为剧情需要虚扶在方欣的腰侧时,霍一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这个拦腰的设计有点多余,削弱了昭阳的气场,去掉。” 导演愣了一下,看了看监视器回放,犹豫道:“我觉得还好啊,能体现她的蓄意……” “去掉。”霍一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这场戏的重点不在这。” 现场安静了一瞬。最后导演妥协了:“好吧,听霍编剧的。” 方欣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因为戏份被改——编剧修改剧本再正常不过——而是因为霍一那一刻的反应。那不像是一个纯粹基于艺术判断的决定,那里面掺杂了某种……过于强烈的个人情绪。一种近乎本能的、不悦的排斥。 排斥什么?排斥男演员的触碰?还是排斥……她与男演员的触碰?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悄悄落进了方欣的心田。 她开始更加留意霍一。留意她看自己的眼神,留意她与自己说话时细微的语调变化,留意她那些看似不经意、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替她挡掉麻烦的举动。 她发现霍一虽然人前总是显得高冷寡言,但对她提出的关于剧本和角色的疑问,总是会给予极其耐心和细致的解答,有时甚至会提前准备好相关的参考资料给她。她发现霍一会默默调整拍摄计划,将她的重头戏尽量安排在状态最好的时间段,甚至会以“保持演员状态”为由,帮她推掉一些不必要的、耗神费力的晚间应酬。 她更发现,霍一似乎……很吃“撒娇”这一套。 方欣不是喜欢撒娇的人,在过去的感情和人际关系里,她更多扮演的是成熟、理智、甚至需要照顾对方的那一个。但在霍一面前,她鬼使神差地,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笨拙的、依赖般的柔软。 比如普通话说得慢一点,拖长尾音;比如在遇到表演难题时,用带着点苦恼和求助的眼神看向她;比如像今晚这样,以“好饿”“好冷”为借口,发出一起吃点东西的邀请。 而每一次,她都能清晰地看到霍一脸上神色的微妙变化。那总是绷紧的下颌线条会略微松弛,那双清冷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无奈,然后是某种……纵容。大部分情况下,霍一都会点头答应,并且真的会把她的需求放在心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帮她办妥。 这种纵容,不同于方欣见过的、任何来自男性的“讨好”或“献殷勤”。里面没有那种令人警惕的占有欲和交换感,反而更像是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呵护”。 一个年轻、有权势、长得又漂亮冷淡的女人,为何独独对自己如此不同?如此耐心,如此保护,又如此……容易心软? 方欣心里的那个猜想越来越清晰。 她不是对同性恋一无所知。在香港,她有好几位关系不错的酷儿朋友,有Lesbian,也有Gay。她见识过爱情和挣扎,也听过许多故事。她自己也谈过恋爱,对象都是男性,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 但霍一给她的感觉,太特别了。 那种关注,那种保护,那种克制下的细微紧张,那种被她靠近时一闪而过的、几乎可以说是“羞涩”的躲闪……方欣越想,越觉得像极了那些朋友们描述的、遇到心动对象时又想靠近又害怕吓到对方的初期状态。 尤其是那种对男性靠近她时流露出的、近乎本能的排斥,这几乎是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方欣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远处霍一房间那个终于亮起的窗户,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霍一真的是……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她会力排众议选中自己——或许真的有年少时荧幕情结的因素?为什么她如此注重保持距离——是因为自身的性取向而格外注意避嫌,不想让她感到不适?为什么她对自己如此呵护——那里面是否掺杂了超越欣赏和专业的、更私人的情感? 这个发现让方欣的心跳有些加速。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以及一丝慌乱。 兴奋在于,她意识到霍一对她的好,可能并非出于那种庸俗的“潜规则”逻辑,而是源于某种更纯粹、更难以言喻的情感吸引。这让她感觉自己被尊重,被珍视,而非被物化。 慌乱在于,她不确定该如何应对。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吸引同性的爱慕,尤其对方还是霍一这样特殊的人物。她该假装不知道吗?还是该顺势而为,利用这份好感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又或者……她内心深处,是否也对这份特殊的、来自同性的关注和呵护,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悸动? 她想起今晚霍一叫她“欣姐”时,那略显生硬却认真的语气。想起她听着自己诉说感激时,那微微避开视线、似乎有些不自在却又认真倾听的模样。想起糖水的甜暖,和夜风里她加快脚步走在前面的背影。 霍一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年轻,却拥有巨大的能量和深沉的心思;她冷淡,却会在细节处流露出笨拙的温柔;她身处复杂的漩涡中心,眼神却时常保持一种令人心安的清澈和专注。 和霍一相处,方欣确实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不用担心被算计,不用时刻紧绷着神经应对各种暗示和骚扰,只需要专注于表演,就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支持和保护。 这种安全感,对于在娱乐圈浮沉多年、见识过太多人情冷暖的方欣来说,太珍贵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黑暗中,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 无论霍一对她是哪种感情,至少目前来看,这种感情是善意的、尊重的、甚至可以说是呵护的。她没有必要去戳破或逃避。或许,维持现状,享受这份难得的照顾和安心,同时给予对方同样真诚的尊重和 professional 的回报,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未来会如何发展……方欣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排斥这种略带暧昧和不确定性的探索。 她走到床边坐下,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找到霍一的号码。犹豫了片刻,她发出一条简讯: 「今晚的糖水好暖,多谢你。晚安,霍一。」 没有用过于亲昵的词语,保持着一份恰到好处的礼貌和距离,却又比纯粹的工作交流多了一分私人的温度。 她想知道霍一会如何回应。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就看到了对方的状态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很快,一条简短的回复跳了出来: 「不客气。晚安。」 方欣看着那个称呼,嘴角忍不住再次上扬。她能想象出霍一在手机那头,或许是皱着眉,或许是面无表情,却依旧选择了沿用这个刚刚被允许的、更亲近的称呼。 看,她又猜对了。 霍一的心防,并非坚不可摧。而她方欣,最擅长的就是耐心和分寸。 她放下手机,心情变得轻快起来。或许,接下《昭夜行》这部戏,会是她人生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点。不仅关乎事业,或许也关乎……一些更深层次的情感联结。 她开始有些期待明天的拍摄了。期待看到霍一坐在监视器后的专注侧脸,期待捕捉到她看向自己时,那双漂亮眼睛里可能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 夜更深了。窗外的霓虹渐渐熄灭,只余下零星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方欣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渐渐平息,最后定格住的,是霍一那张素净又浓艳的脸,和那双总是试图隐藏情绪、却总在不经意间泄露些许秘密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踏入了一片模糊而危险的领域。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久违的、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霍一……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像含住一颗微凉又回甘的糖果。 8氤氲(方线) 影视基地的清晨总带着一种兵荒马乱的秩序感。天色未彻底亮透,灰蓝色的天光勉强渗透着稀薄的雾气,巨大的灯架和布景轮廓在昏昧中甦醒。工作人员早已忙碌开来,搬运器材、铺设轨道、调试灯光的声响混杂着零星的指令,构成拍摄日特有的背景音。 霍一醒得比闹钟早。 酒店房间的遮光帘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光线,只有边缘缝隙漏进一线清冷的天色。她躺在黑暗中,睁着眼,视线没有焦点,耳畔却异常清晰地回响着昨夜那声简短的“晚安”,以及更早之前,糖水铺里方欣柔软带笑的语调,和那句“被人好好保护住的感觉”。 她很少失眠,睡眠于她而言更像是每日必需的高效充电,躺下,清空思绪,然后入睡。但昨夜,某种陌生的、黏稠的思绪如同蛛网,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让她在黑暗中保持了过久的清醒。 那种感觉并非全然不适,甚至夹杂着一丝隐秘的、跃动的兴奋,但更多的是一种失控边缘的悬浮感。她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无论是剧本的走向,还是人际关系的距离。但方欣像一股温吞却执着的暖流,无声无息地浸透了她精心构筑的防线。 手机屏幕在枕边亮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今日拍摄日程提醒。霍一深吸一口气,将那点残余的、不合时宜的纷乱情绪压下去,掀开被子起身。冷水扑面,刺激着皮肤,也让她的大脑迅速冷却下来,重新切换到工作模式。 到达片场时,各部门已基本准备就绪。导演正和摄影指导低声讨论着第一个镜头的调度,演员们也在做最后的妆发调整。霍一依旧是那身低调的黑色休闲装,长发束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现场,迅速评估着进度和状态。 然后,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方欣身上。 她已经换上了昭阳公主的常服,妆容精致,长发绾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此刻她正微微仰着头,由化妆师进行最后的定妆。似乎是感应到了霍一的注视,她原本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监视器旁的霍一。 隔着一段距离,霍一似乎能看到她眼底迅速漾开的笑意,那笑容比窗外渐亮的天光更先一步抵达霍一所在的位置,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意。方欣甚至极快地、几不可察地对霍一眨了下眼,嘴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霍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节奏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维持一贯的冷淡,但某种力量却让她停顿了那零点几秒,甚至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被察觉地颔首回应了一下。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略显仓促地转向导演那边,语气平静地开口:“李导,第一场戏的光线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试光。”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拍摄进行得还算顺利。上午是方欣和几位老戏骨的朝堂群戏,台词量大,情绪转折多,极其考验演员的功底和体力。方欣显然做足了准备,表演流畅而富有张力,将一个在权力夹缝中谨慎周旋的公主塑造得入木三分。 霍一站在监视器后,目光专注地落在屏幕上。大部分时候,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偶尔会在导演喊“卡”之后,走上前去,用极简的语言提出一两点关于台词节奏或情绪层次的意见。她的点评总是精准而客观,从不带个人情绪。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注意力有多少是真正纯粹地放在“表演”本身上。她会注意到方欣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微微变换重心的小动作,会注意到她说完一大段台词后喉间细微的吞咽,会注意到她听取意见时望向自己那专注而温软的眼神……这些细节像细小的钩子,时不时地撩拨一下她试图完全封闭的感官。 中场休息时,现场立刻变得喧闹起来。助理们纷纷上前给演员递水、补妆。霍一退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目光却不自觉地追寻着方欣的身影。 方欣正坐在休息椅上,微微仰着头让化妆师补粉。她的戏服领口有些高,似乎不太舒服,她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领缘。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霍一眼中,让她想起昨夜方欣说“年纪大啦,不抗冻了”时那略带自嘲又柔软的语气。 几乎没经过思考,霍一已经走了过去。她停在方欣面前,挡住了些许光线。 方欣察觉到,睁开眼,看到是她,眼中立刻浮现笑意:“霍编剧?” 霍一的视线落在她的领口,语气平淡无波:“领子不舒服?” 方欣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带着点无奈:“系啊,好像有点紧,勒得脖子不太舒服。” 霍一没说什么,只是转头对旁边的服装组负责人招了下手。负责人立刻小跑过来。 “方老师这件戏服的领口,调整一下,太紧了影响状态。”霍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负责人连忙点头:“好的好的,马上处理。”说着便上前仔细查看方欣的领口,嘴里连连道歉。 方欣仰着头配合检查,目光却一直落在霍一脸上,那眼神里的笑意和某种更深的东西,让霍一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她发现自己又一次越界了。这种细微的、关乎演员个人舒适度的问题,本该由演员自己或其助理提出,她作为编剧,尤其是一贯话不多的她,主动过问显得异常突兀。 她移开目光,语气重新变得公事公办:“下午还有重头戏,保持好状态。” 说完,不等方欣回应,她便转身走回监视器旁,拿起剧本,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工作沟通。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的速度有些过快。 方欣看着霍一略显僵硬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探究和一丝了然的温柔。她配合着服装师的调整,轻声说:“麻烦你们了。” 调整很快完成。拍摄继续。 到了中午放饭时间,剧组人员三三两两地领了盒饭,各自找地方休息。霍一通常会在自己的休息室或者找个安静的角落快速解决,然后处理邮件或者看下午的剧本。 今天,她刚拿起盒饭,方欣就端着她的那份,自然而然地走了过来。 “霍一,”她声音软软地叫着她的名字,经过昨晚,这个称呼似乎被她叫得越发顺口和亲昵,“一个人吃饭好闷,不介意我过来一起吧?” 周围还有其他工作人员,方欣的姿态大方自然,像是同剧组伙伴再正常不过的交流。霍一甚至能感觉到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她无法拒绝,至少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冷硬地拒绝。 她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位。 方欣欣然坐下,打开自己的饭盒。她的菜色看起来比标准盒饭要精致些,似乎是助理单独准备的。“今天的虾仁看起来不错,你尝尝?”她很自然地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勺,作势要放到霍一的饭盒里。 霍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共享食物,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习惯的安全距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不用,谢谢。” 方欣的动作顿住,勺子悬在半空。她看着霍一,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但很快又被笑意掩盖。她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将那勺虾仁放进自己嘴里,语气依旧轻松:“系喔,我忘了你有洁癖。不好意思啊。”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大,恰好能让霍一听清,又不会让远处的人觉得异常。既化解了尴尬,又 subtly 地点出了霍一的禁忌,仿佛她们之间早已熟悉到知晓彼此的习惯。 霍一的心绪却被这小小的插曲搅得更乱。她确实有轻微的洁癖,不喜与人共用餐具,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方欣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姿态,以及自己那过于迅速和明显的拒绝反应。她看到方欣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心里竟生出一点莫名的歉意。 她低下头,扒了一口饭,食不知味。 “下午那场情绪爆发的戏,我有点紧张。”方欣一边小口吃着饭,一边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工作,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昭阳在这里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盟友是不可信任的,那种愤怒……我怕我拿捏不好层次。” 提到剧本,霍一找到了安全区。她放下筷子,思考了一下,说道:“愤怒不是嘶吼,尤其是昭阳,她越是愤怒,表面可能越是冷静,但眼神和细微的肢体语言必须给出足够的信息。那种被戳破信任后的寒意,比外在的爆发更有力量。”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比划一下,但立刻又克制地放下,只用语言描述:“比如,你可以试着在听到背叛的话时,先有一个极短的停顿,像是没听清,或者不敢相信。然后,眼神慢慢冷下来,但不是空洞,而是有一种……重新审视和计算的光。手指可以微微发抖,但被你强行压住,握紧。” 方欣听得极其认真,目光灼灼地看着霍一,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金科玉律。“嗯……先停顿,再冷下去,但不能空,要有算计……手指微抖但握紧……”她低声重复着要点,像是在用心记忆。 然后,她抬起头,对霍一绽开一个无比感激和依赖的笑容:“我明了!霍一,你真系好犀利,每次听你讲戏,我都觉得豁然开朗。” 她的赞美真诚而直接,霍一心里那点因刚才拒绝而产生的歉意,奇异地被熨平了,甚至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被需要和被认可的满足感。 “是你悟性好。”霍一垂下眼,低声说了一句,算是回应。 “那也是你这个老师教得好。”方欣笑吟吟地接话,语气里的亲昵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时,霍一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工作邮件提醒。她拿起手机查看,顺势避开了方欣过于灼热的视线。 方欣也不再打扰她,只是偶尔抬眼看看霍一专注的侧脸,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混合了感激、好奇、试探和越发清晰的吸引力的情绪。 她知道霍一明显在退缩,在试图划清界限。但她也能感觉到,那层冰冷的外壳之下,并非坚不可摧。这让她更大胆。 吃完午饭,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剧组再次投入忙碌的准备工作。 下午要拍摄的,正是方欣之前提到的那场情绪爆发戏。场景布置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偏殿内,光线被刻意调暗,营造出一种压抑窒息的氛围。 方欣站在指定位置,深呼吸,似乎正在努力进入情绪。 霍一站在监视器旁,目光落在屏幕上的方欣特写。她能看出方欣的紧张,她的指尖微微蜷着,下颌线也比平时绷得更紧。 导演喊了开始。 镜头推近,方欣的表演开始了。起初是难以置信的微颤,眼神里充满了被戳破后的震惊和脆弱。然后,如同霍一之前指导的那样,她有一个极短的停顿,眼神里的情绪像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冷静和审视。她的手指确实在微微发抖,她将它们紧紧攥住,指节泛白。 整个表演层层递进,内在的情绪张力几乎要冲破屏幕。 “Cut!”导演喊停,语气带着兴奋,“很好!这条情绪非常对!保一条!” 现场气氛松弛了一些。方欣似乎还沉浸在情绪里,微微低着头,胸口有些起伏。 霍一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她看到方欣的表现,心里那点关于自己是否过度干预的疑虑稍稍减轻。方欣确实是个极有天赋和悟性的演员。 再次拍摄时,意外发生了。 剧情需要,饰演背叛者的老演员情绪激动地上前一步,动作幅度稍大,手臂不小心带到了旁边道具架上的一个装饰性瓷瓶。瓷瓶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倒下,正朝着方欣的方向砸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霍一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猛地将方欣往自己这边一拉! “哐当!”瓷瓶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方欣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几乎撞进霍一怀里。霍一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微微吃痛。 瞬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关切地询问方欣有没有事。道具组和场务连忙收拾碎片。 霍一在拉住方欣的下一秒就立刻松开了手,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她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失控的反应,以及此刻怀中仿佛还残留着的、方欣身体的温软触感和那缕熟悉的甜暖香气。 “没事吧?方老师?”导演连声问道。 方惊魂未定,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没事……没事,多谢……”她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了霍一身上。 霍一避开她的视线,脸色甚至比平时更冷峻几分,她转向道具组,语气严厉:“怎么回事?道具固定怎么做的?安全检查没到位吗?” 她很少在现场如此直接地表达不满,此刻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道具负责人吓得连连道歉,保证立刻全面检查所有道具。 霍一不再多言,转身走回监视器旁,拿起剧本,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将纸张捏破。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掌心一片汗湿,被方欣身体触碰过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残留着鲜明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触感。 方欣被助理扶到旁边休息,喝了些热水,脸色慢慢恢复过来。她的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霍一,看着她冷硬的侧脸,看着她紧抿的嘴唇,看着她看似专注实则可能有些混乱的眼神。 那一刻,霍一毫不犹豫冲过来拉住她的样子,那瞬间闪过的惊慌和急切,以及抓住她手臂时那不容置疑的力度……这一切都清晰地刻在方欣脑海里。 那种反应,太快,太本能,太……个人化。 方欣的心跳,也后知后觉地加速起来。一种混合了后怕、感激、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在胸腔里弥漫开。 拍摄因为这个小意外中断了十几分钟。重新开始后,方欣调整好状态,顺利完成了这场戏。 接下来的拍摄,霍一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和疏离。她几乎一直待在监视器后面,很少走动,避免与方欣有任何不必要的眼神接触或交流。 收工时,天色已晚。工作人员忙着收拾器材,演员们也陆续卸妆准备离开。 霍一快速交代完几件明天拍摄的注意事项,便打算立刻返回酒店。她需要独处,需要空间来整理今天这一连串失控的情绪和反应。 然而,就在她刚要离开时,方欣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霍一。” 霍一的脚步顿住。她没有回头。 方欣走到她身侧,声音轻柔:“今天……多谢你。” 霍一抿了抿唇,目光看着前方正在拆卸的灯架,语气平淡:“意外而已,确保演员安全是剧组的责任。” “我知道。”方欣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笑意像是看穿了她的故作镇定,“但还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反应快,我可能就要破相了。”她开玩笑般说道,试图缓和气氛。 霍一没有接话。 方欣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柔软的试探:“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就当是感谢你今天救美了?” 霍一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进一步的私人接触,更模糊的界限。她应该拒绝,必须拒绝。 “晚上要改剧本。”她听到自己冷硬的声音回答,甚至没有找一个更委婉的借口,“下次吧。” 说完,她几乎像是逃离一般,快步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没有再看方欣一眼。 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霍一心头那股燥热和混乱。她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直到回到酒店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她才靠在门板上,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包裹。 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白天的画面——方欣带着笑意的眨眼,她舀起虾仁时自然的神情,她认真听讲戏时发亮的眼睛,瓷瓶倒下瞬间的惊险,将她拉入怀中时那短暂的温软触感和香气,以及最后,她邀请晚餐时那柔软又带着期盼的语气…… 这一切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清楚地意识到,方欣正在步步逼近。而她自己的防线,正在一点一点地瓦解。那种瓦解并非来自于外力强攻,而是源于内部某种她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悄然滋生的渴望。 渴望那种被需要、被信赖的感觉,渴望那种看似成熟圆滑实则偶尔流露笨拙的亲近,渴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这种渴望让她恐惧。 恐惧失控,恐惧陷入一段明知不该开始的关系,恐惧最终无法收场,更恐惧……被看穿那颗冰封之下、其实同样渴望温暖和连接的心。 她滑坐在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屏幕亮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 是方欣发来的信息。 「剧本修改也别太辛苦。我叫了酒店的热牛奶,帮你也要了一杯,应该很快送到。晚安,霍一。」 没有因为她刚才的拒绝而流露出任何不满或气馁,依旧是不失分寸的关心,甚至还贴心地为她点了安神的牛奶。 霍一看着那条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动作。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意同时涌上心头。 她发现,自己对于这个比自己年长近二十岁、在娱乐圈浮沉多年、深谙人情世故的女人,竟然毫无办法。 拒绝显得苍白而无力,逃避似乎也只是徒劳。 方欣就像她笔下那个步步为营的昭阳公主,耐心,敏锐,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用最温和的方式,攻城略地。 窗外,影视基地的霓虹次第亮起,五彩的光晕透过窗帘缝隙,在黑暗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模糊的色带。 霍一盯着那道光,很久很久。 最终,她抬起手指,在回复框里敲下一个字。 「嗯。」 发送成功。 她看着那个简单的字,仿佛能想象出方欣看到回复时,脸上可能会露出的那种带着了然和一丝小小得意的笑容。 她闭上眼睛,将手机屏幕按灭,重新陷入彻底的黑暗。 空气中,似乎又隐隐约约弥漫起那缕甜暖的、属于方欣的香气。 氤氲不散。 9温床(方线) 牛奶送到了。霍一听到门铃,迟疑片刻,打开了门,服务员端着的托盘里,除了一杯冒热气的牛奶,还有一小碟曲奇饼干。 霍一沉默地接过,道了谢,关上门,她将牛奶放在桌上,看着乳白色的液体表面缓缓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膜,空气里弥漫着奶香,混合着酒店标准化清洁剂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宁的气息。 她最终还是没有喝,只是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变成了跳跃的无意义符号,无法进入大脑,方欣的影子无处不在,那种温柔的、坚持的、不容拒绝的渗透,让她似乎无路可逃。 手机安静着,方欣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仿佛那条关于牛奶的信息就是今晚的句点,恰到好处,留有余地,这种分寸感,既不像叶正源一样冷,又远远不至于像从小到大其他试图靠近霍一的人一样热切,她宁愿对方穷追猛打。 意识到人生中第一次,拿其他人和妈妈相提并论,霍一更加心烦意乱。 接下来的几天,霍一有意让自己更忙碌,她花更多时间在后期剪辑房看粗剪,与导演讨论叙事节奏,甚至开始提前细化后续剧本,她减少去现场的次数,即使去了,也尽量待在监控室最角落,避免与方欣有直接的眼神接触。 但剧组就这么大,有的时候避无可避。 方欣似乎并未因这种拒绝而气馁,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被冷待的委屈,她依旧敬业,每场戏都全力以赴,她看着霍一的眼神依旧带着笑意和那种让人心慌意乱的了然,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主动地靠近。她像是在耐心地等待,或者更准确地说,在给霍一空间,让她自己消化和适应。 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效果显着。霍一发现自己反而更加注意方欣,她会透过监控屏仔细观察她的表演,留意她跟别人说话时的神态,发饰沉重,她不经意揉捏肩膀时下意识皱紧的眉头。 一种无声的拉锯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里那种潮湿的、黏腻的张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刻意的回避和压抑而愈发浓重。片场的工作人员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里多了些探究,但没人敢议论什么。 转机发生在一场夜戏之后。那是一场昭阳公主淋雨奔走的戏,为了效果真实,用的是消防车提供的少量人工雨。虽是初秋,但夜晚气温已低,冷水浇在身上,滋味可想而知。 方欣一条过,表现堪称完美。导演喊“Cut之后,她立刻被助理用厚厚的浴巾裹住,但整个人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嘴唇都有些发白。 霍一站在不远处,看着方欣被簇拥着走向临时搭建的保暖棚,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理性告诉她,这是演员的工作,方欣是专业的,她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攫住了她一一一种看到珍贵之物被损伤的心疼,和一种想要亲自去确认她是否安好的冲动。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跟了过去。 保暖棚里很拥挤,工作人员忙着给方欣递热水、换干衣服。方欣坐在椅子上,依旧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卸去了平日的精致妆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脆弱。她看到霍一出现在门口,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里迅速漾开一丝真实的笑意,带着点疲惫的柔软。 “霍一?”她声音有些哑,带着鼻音,“你怎么过来了?外面冷。” 霍一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看着方欣那副难得一见的、卸下所有防御的脆弱模样,所有事先想好的、关于剧本的借口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来看看。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冷。”方欣摇摇头,接过助理递来的姜茶,小口喝着,目光却一直落在霍一身上,带着一种专注的暖意,“戏过了就好。“ 旁边的工作人员识趣地稍微让开一点空间。霍一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棚内空间狭小,她一站定,就几乎能感受到方欣身上散发出的湿冷气息和姜茶辛辣的甜香。 “赶紧把头发擦干。”霍一看着她还在滴水的发梢,眉头不自觉地蹙紧,“容易感冒。“ “嗯,等一下就擦。”方欣应着,却没什么动作,只是捧着杯子暖手,看着霍一,忽然轻声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棚外的嘈杂淹没,但霍一听得清清楚楚。那语气里没有调侃,没有试探,只有一种单纯的、带着点不确定的询问。 霍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她看着方欣被水汽浸润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带着一丝罕见的无措。所有试图划清界限的决心,所有关于后果的理智考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几乎是认命般点了头。动作轻微到几乎不存在,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闪避的眼神,却泄露了最真实的答案。 方欣没有再追问,只是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极其温柔又满足的弧度。她低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时,助理拿着干毛巾过来要帮她擦头发。霍一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给我吧。” 助理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毛巾递过去,霍一接下毛巾,绕到方欣身后,动作有些僵硬地、小心翼翼地开始帮她擦拭还在滴水的长发。她自小没有照顾过谁,动作并不熟练,甚至带着点笨拙。 方欣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顺从地低下头,任由霍一的服务。棚里其他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默契地低下头或转过身,假装忙碌,留给她们一个短暂的、心照不宣的私密空间。 毛巾吸饱了水汽,变得沉甸甸的。霍一的指尖隔着毛巾,偶尔会触碰到方欣温热的头皮和颈侧细腻的皮肤。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细小的电流,窜过她的指尖,直达心脏。她能闻到方欣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水汽和姜茶的暖甜,形成一种极其私密又诱人的气息。 方欣闭着眼睛,感受着身后那人有些笨拙却异常温柔的动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悸动同时席卷了她。霍一的沉默,她动作里的小心翼翼,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告白,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她能感觉到霍一的手指偶尔的颤抖,能听到她似乎比平时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权衡、不确定,都变得微不足道,方欣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这个人认真地、珍重地对待着。这种感受,对于在人情冷暖中浮沉多年的她来说,太过珍贵,也太过致命。 “霍一。”她忽然极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嗯?”霍一的动作顿住,声音有些低哑。 “没什么,”方欣的声音带着笑意,软绵绵的,“就是......想叫叫你。” 霍一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几分。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涌动,冲垮了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防线。 那天晚上之后,有些事情彻底改变了。 霍一不再刻意回避。她会自然地出现在方欣的休息区,讨论剧本,或者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儿。她会留意方欣的日程,提前让助理准备好润喉的茶饮或缓解疲劳的膏药。她甚至开始习惯方欣那种软糯的、带着粤语尾音的普通话,偶尔在她撒娇或抱怨时,嘴角会忍不住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笑意。 方欣则开始更频繁地使用“霍一”这个称呼,语气里的亲昵不再加以掩饰。她会自然地分享自己带来的小零食,虽然霍一依旧坚持不吃别人碰过的东西,但她会接过,然后放在一边。她会跟霍一讲一些香港的趣事,抱怨一下天气,或者分享一些过去拍戏时的糗事。她的靠近不再带有明显的目的性,而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想要分享和靠近的渴望。 剧组的人都看出了两人之间氛围的变化,但霍一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没人敢多嘴多舌,只是私下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这种半公开的秘密状态,反而给这段关系增添了一层暖昧的刺激感。 终于,在一个收工格外早的傍晚,方欣发出了一个无法被工作理由推脱的邀请。 “今天天气好,不如去我房间坐坐?我带了套很好的茶具。” 她看着霍一,眼神明亮,带着直接的期待,“就当......慰劳一下连日来的辛苦?“ 霍一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黏腻的期待感。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黏腻的期待感。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暖昧的金色。 霍一沉默了几秒。她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内心深处那种压抑已久的、渴望破土而出的躁动。 最终,她听到自己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答:“好。” 方欣的房间布置得比霍一那里更温馨些。桌上摆着自带的香薰机,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套精致的白瓷茶具摆在茶几上。 霍一坐在沙发上,看着方欣熟练地温壶、洗茶、冲泡。她的动作优雅而流畅,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从容美感。热水注入茶壶,荼茶叶舒展,散发出浓郁独特的兰花香气。 “试试看,”方欣将一盏澄澈金黄的茶汤推到霍一面前,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看合不合你口味。 霍一接过,小心地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汤醇厚甘滑,香气馥郁,确实是好茶。“很好喝。”她轻声说。 方欣笑了,自己也捧起一杯,坐在霍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荼茶几的距离,不远不近。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内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温暖的壁灯,光线柔和而私密。茶香和薰衣草香在空气中交织,安静地流淌。 她们聊着茶,聊着刚拍完的戏,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放松而舒适,但那种无形的张力始终存在,像一根逐渐绷紧的弦。 不知何时,话题渐渐停了。方欣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霍一脸上,眼神变得深邃而柔软。壁灯的光线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 “霍一”她轻声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柔几分,“其实......我一直都好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 这个问题,她终于问出了口。没有试探,没有社交辞令,只有一种单纯的、想要确认的渴望。 霍一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茶水的温热透过瓷壁传递到指尖,她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汤,沉默了片刻。 “因为......”她斟酌着词语,声音有些干涩,“你值得。” “值得什么?”方欣追问,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身上那股甜暖的香气更加清晰地萦绕过来。 “值得被认真对待。”霍一抬起眼,看向方欣。她的目光不再闪躲,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一一欣赏、渴望,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值得好的剧本,好的机会,值得.....被人好好保护。” 她重复了方欣那晚说过的话,赋予了它更深的含义。 方欣的心猛地一颤。 “就因为......我是个‘好演员’?”她声音微哑地问,带着最后一丝不确定。 霍一缓缓地摇了摇头。霍一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放下茶杯,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轻声说道:“不全是。” 空气仿佛凝固了。茶香变得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 方欣屏住呼吸,看着霍一。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廓,看着她紧抿又松开的嘴唇,看着她眼中那场无声的、激烈的挣扎。 然后,她看到霍一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越过那个茶几的界限,指尖轻轻碰触到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只是指尖相触,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霍一的指尖微凉,带着轻微的颤抖。方欣的手背温暖,细腻的皮肤下能感受到血管的微微搏动。 那一刻,所有未尽的言语,所有暖昧的试探,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都有了答案。 方欣没有躲开。她甚至反手,轻轻握住了霍一那几根微凉的手指。 肌肤相贴的触感真实而滚烫。 10“妈妈”(方线)h 霍一站在浴室镜前,水汽氤氲,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她自己的轮廓。 她抬手,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拭出一小片清晰的区域,映出她略显紧绷的脸。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挑染的色彩在暖黄光线下变得深沉。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种陌生的、暴露在审视下的不适感悄然蔓延。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酒店浴室独处,却是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一门之隔的外面,等待着另一个人,一个她欣赏了许久、如今关系已微妙越界的女人。 方欣。 这个名字在心头滚过,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悬而未决的期待,混杂着长久自我约束后即将松弛的惶然。 她忍不住会想,方欣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是因为她编剧的身份和背后的资源吗?像圈内常见的那些心照不宣的交易?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她自己否定。方欣看她的眼神,里面有欣赏,有好奇,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探寻,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但独独没有那种赤裸裸的功利。 或者,她只是寂寞了?在异地拍戏,找个看得顺眼的人排解一下?霍一发现自己竟然在揣测方欣的动机,这让她感到一阵自我厌弃。 这种忐忑和期待让她恐慌。她深知自己情感的复杂性,对方欣的迷恋掺杂着童年投射的影子,以及对某种温柔母性的深切渴望。她害怕一旦开始,就无法控制,最终会重蹈覆辙,陷入另一种难以自拔的痛苦泥潭。 她对叶正源的那份绝望的迷恋,虽然痛苦,但至少是熟悉的。而方欣带来的,是一种陌生的、温暖的诱惑,诱人沉沦,却也让她害怕未知的结局。 她想起刚才品茶时,方欣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望着她,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温和的试探。霍一知道自己可以拒绝,像以往许多次那样,用礼貌的距离划清界限。但那一刻,方欣手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那一点点因为普通话不够流利而拖长的、近乎撒娇的尾音,让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然后就是现在。她冲掉了身上的泡沫,却冲不散胸腔里那股越收越紧的力道。她对性并不陌生,理论上的,影像上的,乃至自我探索上的。那些关于欲望的知识,源于青少年时期对自身取向的懵懂认知,源于对叶正源不可言说的迷恋中夹杂的、不得不自行处理的汹涌躁动。 她熟悉欲望的形状,甚至熟悉如何在自我满足中模拟某种掌控感一一通常是在上位的那一方。 但在另一个人面前彻底袒露?将最隐秘的反应、最失控的姿态交付出去?这对霍一而言,是一片全新的、令人心悸的领域。她的道德感或许不高,但她的边界感,尤其是身体的边界感,因着那份对养母深藏的、禁忌的倾慕而变得格外敏感和保守。 脱下日常那身高位的伪装,暴露出内里的渴望与不安,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深呼吸,她扯过浴巾裹住自己。布料摩擦着刚刚沐浴过的皮肤,激起细微的颗粒感。 走出浴室时,方欣正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明艳,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换了舒适的居家服,柔软的布料勾勒出成熟女性丰润的曲线,“洗好了?”方欣放下茶杯,声音比平时更软几分,“水还热吗?你的脸好红。” “嗯,是有点热。”霍一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她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站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浴巾的边缘。 “霍一”,方欣站起身,走近她,“你很紧张?” 霍一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方欣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温柔,还有一种...霍一从未在别人那里感受到的、纯粹的欣赏与欲求。这种欲求并非针对她的背景或才华,仅仅是针对她这个人。 “有点。”霍一诚实地说。在方欣面前,她发现自己很难维持惯常的冷淡面具。这个女人有一种奇特的能力,能让她放下戒备。 方欣笑了,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霍一还带着湿气的手背。“我也有点。”她承认道,语气里带着一点自嘲,“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试镜的时候。“ 这句坦诚奇异地安抚了霍一。原来并非只有她一个人在忐忑。她反手握住了方欣的手指。方欣的手比她的小一些,手掌温暖而柔软,只有指尖带了一点常年拍戏留下的细微薄茧。 “方欣,”霍一低声问,带着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正重,“你确定吗?和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方欣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回望她:“霍一,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谈过恋爱,知道什么是冲动,什么是认真。”她顿了顿,另一只手也抬起来,覆上霍一的手背,轻轻摩挲着,“我知道你顾虑什么。觉得我不是..天生的?觉得我可能只是一时好奇?或者,因为你的身份?” 霍一沉默着,默认了部分猜测。 方欣轻轻摇头:“我以前确实喜欢男人,以为那就是全部,但感情...吸引力..这种东西,没办法用简单的规则界定。你出现的时候,很特别,你看我的眼神,你为我做的那些事..不是投资方对女明星,也不是粉丝对偶像。” 她向前又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是一种很纯粹的..关注和爱护,我感觉得到,我也...被吸引。“ 她的话语缓慢,带着港普特有的软糯腔调,每一个字却都清晰地敲在霍一的心上。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方欣继续说着,目光柔软却坚定,“但我知道,现在,我想靠近你,想了解你...更多。”她的视线滑过霍一的脸庞,落在她微微敞开的浴巾领口,那里露出一小片锁骨的肌肤,“我想...碰触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霍一心脏猛地一缩。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自我设防,在这一刻似乎显得多余而可笑。霍一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层冰封的克制终于融化,露出底下汹涌的、压抑已久的情感。她松开绞着浴巾的手,任由那柔软的织物因失去束缚而微微滑落,露出更多光滑的肩颈皮肤。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方欣的额头。这是一个默许,也是一个邀请。 方欣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极轻地抚上霍一的侧脸,描绘着她飞扬的眉尾,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她紧抿的、显得有些无措的唇瓣上。 霍一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这种小心翼翼的、充满珍视意味的触碰,与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开场都不同。没有急不可耐的侵占,没有猎奇般的探索,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接近。 “可以吗?”方欣低声问,气息拂过霍一的唇角。 霍一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得到允许,方欣的吻落了下来。起初只是轻柔的贴合,试探着,摩擦着,如同蝴蝶栖息于花瓣。霍一能尝到她唇上残留的、极淡的茶香气,混合着她本身温暖的气息。这种感觉陌生而刺激,让她头皮微微发麻。 霍一并非没有接吻的经验,学生时代短暂而不走心的尝试有过几次,但那些浅尝辄止的接触从未激起过如此强烈的反应。方欣的吻技并不算多么高超,却带着一种成熟的、包容的韵律,缓慢地、耐心地引导着她。 当方欣的舌尖轻轻舔过她的唇缝时,霍一颤了一下,顺从地张开了嘴。湿滑的柔软探入,与她生涩的舌尖相遇。方欣没有急于深入,只是温柔地缠绕、吸吮。 霍一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更加紧密地贴向方欣。浴巾彻底滑落,堆迭在脚边。微凉的空气接触到裸露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但很快就被方欣掌心传来的热度所驱散。 方欣的手从她的脸颊滑下,抚过颈项,停留在她的肩膀上。指尖带着烫人的温度,细细摩挲着她肩胛骨的形状,然后缓缓向下,掠过脊背中央那道优美的凹陷。 霍一的身体绷紧了。完全的裸露让她极度不适一种想要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的冲动油然而生。但方欣的动作太温柔了,那种慢条斯理的、充满欣赏的抚摸,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 “别怕...”方欣稍稍退开些许,唇瓣湿润,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你很美,霍一。“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霍一内心某个紧锁的盒子。 异性恋主流的世界,性取向觉醒过早并不是好事,智识尚未参与判断的年纪里,青春期的自我厌弃漫长而深刻。她曾隐秘地希望自己更健壮,肩膀更宽,于是努力健身,却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符合期待,后来不再执着于此,又因天生高挑瘦削,被追捧女性曲线的圈子排斥在外。 甚至在那些自我满足的幻想里,她也更多是占据主导和给予的一方,而非被观看、被赞赏的对象。 方欣的赞美,直接而真诚,击中了她深藏的不安。 方欣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松动,微微一笑,再次吻上她,同时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两具身体毫无隔阂地相贴,霍一能清晰地感受到方欣胸前的柔软,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 她们一边接吻,一边缓慢地挪向床边。霍一被轻轻放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方欣随之覆了上来,支撑着手臂,悬在她上方。长发垂落,扫过霍一的脸颊和胸口,带来一阵痒意。 方欣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霍一的身体,从微微起伏的胸膛,到平坦的小腹,再往下...霍一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脸颊烧得厉害。 “让我看看你...”方欣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欲念,却依旧克制着,“可以吗?“ 霍一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感到一种极致的羞耻,却又混合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对方是方欣,是她青春期性幻想的对象之一,如今正真实地、渴望地看着她。这种认知几乎让她崩溃。 她点了点头,几乎微不可察。 方欣深吸一口气,她低下头,温热的唇落在霍一的头,温热的唇落在霍一的锁骨上,轻轻吮吸,留下一个淡红色的印记。然后一路向下,吻过胸骨,来到她左侧的乳房。 霍一的呼吸骤然停止。当方欣的唇含住她胸前时,一股强烈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让她抑制不住地弓起了腰,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 那感觉太强烈了,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不同于自己触碰时的单调刺激,方欣的唇舌灵活而湿热,时而吮吸,时而用舌尖挑弄,时而用牙齿轻轻碾磨,带来一种酸麻肿胀的快感,几乎让她难以承受。 霍一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她想推开那过于刺激的源头,身体却诚实地向上挺送,寻求更多。 方欣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震动着传入霍一的皮肤,让她更加羞窘。另一边乳尖受到了同等的待遇,被耐心地、细致地疼爱着,很快也变得硬挺肿胀,敏感得不堪一击。 霍一的头脑一片混乱。理智告诉她应该做些什么,应该么,应该掌握主动权一一她不是应该是在上面的那个吗? 可身体却软得不像话,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只剩下感官在无限放大。方欣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吮吸,都像是在她体内点燃一簇小小的火苗,火势逐渐蔓延,烧得她口干舌燥,神智昏沉。 她能感觉到自己腿心深处涌出的湿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无法忽视。那种空虚的、渴望被填满的感觉变得强烈起来。 方欣的吻继续向下,滑过平坦的小腹,舌尖在肚脐周围打转。霍一的身体敏感地颤抖着,小腹肌肉绷得紧紧的。 当方欣的手终于来到她并拢的双腿间时,霍一猛地睁开了眼睛,对上方欣同样情动不已的目光。 “打开...”方欣轻声诱哄着,手指温柔地按压着她大腿内侧紧绷的肌肉。 霍一咬着下唇,内心挣扎着。最后的防线就在眼前。一旦打开,就意味着彻底的交付,意味着允许对方窥见她最隐秘的动情证据,意味着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无遗。 但她看着方欣,看着对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与渴望,那但她看着方欣,看着对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与渴望,那里面没有审视,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被点燃的欲火和一种..近乎怜惜的情感。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分开了双腿。 方欣的呼吸一滞。她的目光落在霍一腿间那早已湿润不堪的地方,眼神瞬间暗沉了下去,像是被浓墨渲染。 “湿了...”她喃喃道,指尖极轻地、试探地碰了碰那片柔软濡湿的绒毛。 霍一浑身一颤,猛地别过头去,羞耻感达到了顶峰。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身体里传来的、细微的水声。 方欣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抚过那片敏感的区域,感受着那里的悸动和热度,像是在熟悉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别..别看了...”霍一受不了这种缓慢的凌迟,声音带着哭腔乞求道。 “为什么?”方欣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热气灌入她的耳廓,“很美....你看,它多欢迎我..” 说着,她的中指顺着那道湿润的缝隙缓缓滑下,准确地找到了那颗早已肿胀挺立的阴蒂,极轻地按压了一下。 霍一低喘一声,身体像触电般弹跳了一下,快感尖锐得几乎让她晕厥。 方欣的手指没有离开,而是开始有节奏地、或轻或重地揉按那颗脆弱的小核。另一只手则探入更深的缝隙,指尖沾满了滑腻的爱液,然后试探着,缓缓挤入那从未被外人造访过的紧致入口。 异物入侵的感觉让霍一不适地蹙起了眉,身体下意识地收缩抗拒。 “放松...”方欣吻着她的唇角,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交给我...“ 她的手指耐心地停在入口处,不再强行深入,只是借着滑腻的体液轻轻打着转,偶尔用指尖搔刮着内壁敏感的褶皱,同时拇指持续不断地照顾着那颗饱受刺激的阴蒂。 霍一的身体逐渐适应了这种侵入,抗拒慢慢转变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求。那根手指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每一次细微的抽动和旋转都带来一阵阵酥麻的麻的电流。她开始无意识地扭动腰肢,迎合着那手指的动作,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呻吟。 方欣观察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加入第二根手指。扩张带来的轻微胀痛很快被更汹涌的快感所淹没。霍一觉得自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只能紧紧抓住方欣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肤里。 方欣的手指开始加速,在她体内抽送起来,每一次都更深更重地摩擦过某一点,带来让她头皮炸裂的极致快感。拇指依旧灵活地蹂躏着阴蒂,两种刺激迭加在一起,将霍一推向崩溃的边缘。 “啊...方...方欣...”她语无伦次地叫着身上的名字,眼神涣散,泪水因为过度刺激而滑落眼角。 她从未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性快感。自我满足与之相比,苍白得像一杯凉水。这种被填满、被掌控、被带入情欲漩涡的感觉,既可怕又令人沉沦。 “叫我...”方欣喘息着,加快了下身的动作,汗水从她的额角滴落,落在霍一的胸前,“霍一...叫我...“ 霍一迷乱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在本能地追逐着高潮。在那一波强过一波的猛烈攻势下,她终于失神地喊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带着依赖和情欲的称呼—— “妈妈...!” 话音出口的瞬间,霍一自己也愣住了。不..她怎么会...怎么能... 方欣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被更浓的怜爱和情欲所覆盖。她似乎误解了,以为这只是情动时特殊的昵称或者某种癖好。她低下头,深深吻住霍一,将她的惊愕和呜咽都吞入口中,手指的动作变得更加凶猛而精准。 “乖..再叫..”她诱哄着,吮吸着霍一的舌尖。 巨大的羞耻感、荒谬感和灭顶的快感交织在一起,彻底冲垮了霍一的理智。她不再思考,只是顺从身体最原始的反应,紧紧抱住方欣,在她耳边一遍遍地、破碎地呜咽着:“妈...嗯..妈妈..” 11许诺(方线) 身体内部积累的压力终于达到了临界点,然后轰然爆发。霍一感觉到眼前一片白光闪过,整个人像被抛上了云端,又猛地坠落。 剧烈的痉挛从子宫深处蔓延开来,席卷了每一寸肌肉,她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死死绞紧了方欣的手指,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浸湿了方欣的手和身下的床单。 高潮的余韵持续了很久,霍一瘫软在床上,大口地喘息着,身体还在轻微地抽搐,意识漂浮在虚空中,久久无法回神。 方欣缓缓抽出手指,带出更多滑腻的液体。她看着身下眼神迷离、浑身布满红晕和细汗的霍一,眼神复杂而柔软。她俯下身,轻轻吻去霍眼角未干的泪痕,然后将她汗湿的身体搂进怀里。 霍一瘫软在方欣怀里,身体像是被拆解重组过一遍,每一寸肌肤都残留着方才极致欢愉的颤栗。高潮的余波仍未完全平息,细微的痉挛偶尔掠过小腿和腹部。她的脸颊紧贴着方欣颈间柔软的肌肤,能感受到对方同样急促的心跳和未褪的热度。 空气中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潮湿而甜腥的气息,混合着方欣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汗水味,形成一种私密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氤氲。 妈妈。 叶正源。 突如其来的泪意近乎无法克制,霍一紧闭着眼睛,不愿去看方欣的表情。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被手指填满、摩擦的触感,那种被彻底打开、予取予求的失控感让她感到陌生而惶恐。 这和她预想中的、由自己主导的性爱完全不同,也背离了她想和方欣尝试的初衷。 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胸腔里的情绪也饱胀不堪。 是的,霍一承认,方欣的主动、温柔、包容,以及那种毫不掩饰的“想要靠近”的姿态,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瓦解着她筑起的堤防。 她也对自己承认,接受方欣,接受她的靠近和示好,是因为叶正源,那个永远冰冷、永远遥远、永远不可能如此主动靠近她的妈妈。她的渴望在叶正源那里,永远只能得到压抑和沉默。而此刻,在方欣这里,她感受到被需要、被渴望、被温柔对待的感觉。 这种对比,常常让霍一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带着点报复性快感的冲动。 也许......也许她可以拥有别的。 可不是像现在这样。 濒临高潮时,那声情不自禁的“妈妈”戳破了她自欺欺人的伪装。这样算什么呢?在方欣这里寻找母爱的替代吗?为自己肮脏的禁忌心理寻找代偿吗? 霍一沉默着,胸口剧烈起伏,方欣只以为她并未从快感中缓过神,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小腹,起身抽了纸巾细细为她清理。 清理完毕,她重新躺下,将软成一滩泥的霍一揽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霍一安静地靠着她,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渐渐平稳。方欣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极度舒缓的氛围让她忍不住切换回粤语,她知道霍一能听明白,也愿意跟她这样交流。 “好哋未?” 然而这次,过了好久,霍一才极轻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对不起。” 方欣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了,“因乜事道歉?“ “...刚才那个称呼..” 方欣忍不住轻笑,打断她:“我都几中意听喎。”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不过呢,系外面唔可以乱叫喔,会被人误会我好老嘅。“ 霍一知道她是在开玩笑缓和气氛,而有关那句称呼背后更沉重的心事...她也无法再说下去。她们的关系,并未达到可以分享一个如此违背伦常的秘密的程度。 于是她收起了那些心绪,只收紧环在方欣腰上的手臂,低声说:“不会,你看着一点也不老。“ “咁即系我事实上好老?”方欣佯怒。 霍一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带着细纹的眼睛,她并不觉得那是老,她一向认为皱纹是女性魅力的证明,尤其是方欣,尤其是此刻。 她无比认真地说:“你永远最好看。“ 方欣心头一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傻女。” 两人相拥着,静静享受事后的温存,任由心跳和呼吸慢慢平复。 霍一能感觉到方欣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她后背摩挲,那种充满占有欲和怜爱的触碰,奇异地抚平了她内心的犹疑和不安。 又过了许久,霍一像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抬头,方欣正垂眸看着她,眼神温柔,嘴角噙着一丝满足而慵懒的笑意。 “你...”霍一开口,声音有些迟疑,“你不需要..我帮你吗?” 方欣愣了一下,随即笑意更深了。她摇了摇头,凑过来在霍一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今天这样就很好。”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和满足,“看到你这样..我很高兴。“ 霍一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方欣的包容和理解,像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她那些难以启齿的隐秘和不安。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在这场关系里,方欣才是方欣才是那个真正掌控节奏的人,用她的成熟和温柔,引导着、包容着她的一切。 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和亲近感油然而生。她主动凑上前,吻了吻方欣的唇角,这是一个带着感激和崭新欲望的吻。 “下次...”霍一低声说,眼神闪烁,却带着一丝固执的认真,“下次换我。“ 方欣先是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惊喜而愉悦的光彩。她读懂了霍一眼中的决心和那一点点不甘示弱的倔强。她笑着点头,语气宠溺:“好,下次都听你的。“ 得到承诺,霍一似乎安心了些。倦意终于袭来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体不自觉地往方欣温暖的怀里缩了缩。 方欣拉过薄被盖住两人交缠的身体,轻轻哼起一首模糊的粤语歌谣,调子温柔而舒缓。 空气中弥漫着爱欲初潮后特有的、潮湿而安宁的气息。霍一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对方欣,对自己,深埋于心的执念,未来几年的轨迹,都因着这场发生在香港夜色里的、出乎意料的性爱,而悄然松动,并滑向一个未知却不再令人恐惧的方向。 这感觉,似乎并没有那么糟。 ...... 接下来的日子,剧组的生活依旧忙碌,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霍一和方欣的关系,隐藏在暗处,像地下悄然涌动的暖流,缠绵,细腻,极尽温存。她们默契地保持着表面的专业与距离,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眼神交汇,一次指尖的短暂相触,都充满了只有彼此才懂的亲密意味。 霍一不再回避方欣。她甚至开始期待每天收工后的时光。有时是在方欣的房间,有时是在她的房间。方欣在床事上像一个包容的姐姐,耐心而技巧高超,引导着霍一探索彼此的身体,体验各种陌生的快感。她教会霍一如何取悦她,也享受着霍一从生涩到逐渐熟练的触碰。 霍一发现,自己确实更喜欢处于主导的位置。她喜欢看着方欣在她身下绽放、失神、呻吟的模样,这给她一种强烈的掌控感和满足感。方欣也乐于配合她,享受着她的给予。 生活起居上,霍一扮演着照顾者的角色。她会留意方欣的作息,发现她因为熬夜背台词而精神不济时,会不动声色地去和导演、制片协调,尽可能将她的戏份安排在状态更好的时段;她会记得方欣的生理期,提前准备好红糖姜荼茶和暖宝宝;她会在她因为高强度拍摄而肌肉酸痛时,帮她按摩放松一一虽然最后往往按摩会演变成另一场情事。 这种生活上与床笫间角色的微妙互换,让她们的关系更加紧密和独特。 方欣享受着霍一细致入微的照顾,这种照顾不同于以往圈内人因为她的名气或可能的资源而献的殷勤,它更纯粹,更发自内心,让她感到安心和被珍视。而霍一,则在方欣的温柔与包容中,找到了情感的寄托和身体的慰藉。 情事中,她没有再想起过叶正源,也没有再喊过“妈妈”,她努力投入一段虽有年龄差,却平等而充裕的恋爱,那份因叶正源而起的、盘旋心底多年的痛苦和焦灼,似乎真的被渐渐抚平了。 她甚至开始觉得,或许这样下去也不错。 又一次酣畅淋漓的欢爱之后,方欣依偎在霍一怀里,手指无意识地在霍一光滑的手臂上抚摸,两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方欣忽然抬起头,看着霍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一一,等戏拍完了,你还会来找我吗?“ 霍一闻言,低头看她。方欣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带着点水汽,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霍一心里一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松口给出了承诺:“会。杀青后我会飞去香港找你。” 她看到方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继续道:“下一部戏,我也会考虑你作女主角。“ 这不仅仅是情话,更是基于对方欣专业能力的认可和此刻情感的冲动。霍一确实还没有构思好下一个项目,但依她大部分作品都是女主的习惯,想要修改出一个符合方欣戏路的剧本,并不算困难。 方欣欣喜若狂,她主动吻上霍一的唇,热情而激动:“真的吗?一一,你真好!“ 这个承诺,像一颗定心丸,让方欣漂浮不定的心落回了实处。她知道自己或许无法完全拥有霍一,霍一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复杂,但至少此刻,她得到了一个可见的未来。 两人的关系,因为这句承诺,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稳固的阶段。隐藏在剧组繁忙表象下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而甜蜜。她们都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自己渴望的东西一一霍一找到了逃避现实的温柔乡和情感的替代性满足,而方欣,则找到了事业的肯定和一份意外却珍贵的亲密关系。 12风波(方线) 剧组的运转像一台精密却也不乏磕碰的机器,度过了初期的磨合与兴奋,当新鲜感被日复一日的重复劳作取代,疲惫积累到一定程度,真正的考验便悄然降临。正如业内常言,开机顺利靠准备,杀青圆满靠毅力,而最难熬的,正是中段。疲沓、摩擦、乃至外部力量的介入,总会在这时寻隙而生。 霍一对此早有预料。她的留学经历让她亲历过编剧中心制与制片人中心制的高效与弊病,深知权力明晰的重要性。因此,在项目伊始,她便有意识地选择了一位以好脾气和擅长沟通着称的导演合作,力求最大限度减少创作层面的内耗。加之她手中紧握的顶级IP版权,以及那个虽不常被提及、却无处不在的,属于叶正源的光环,使得自开机以来,霍一在剧组内几乎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令行禁止,无人敢轻易挑衅。 然而,绝对的权力并非总能带来绝对的顺畅。资方投入了真金白银,便天然拥有了焦虑和指手画脚的权利。拍摄过半,最初的样片和预算消耗报表送抵各方案头,一些细微的杂音开始透过各种渠道渗透进来。 其中相当一部分,聚焦在了女主角方欣身上。 “年龄感还是有点出入吧?” “港星的口音,后期配音会不会影响情绪代入?” “市场反馈显示,年轻观众可能更倾向新生代流量……” 这些声音或委婉或直接,目的却大同小异:试探霍一的决心,或者,试图塞入自己属意的人选。 霍一处理得冷硬而直接。她不需要过多解释,往往一个冰冷的眼神,一句“选角是我定的,后果由我承担”,便能将大多数质疑堵回去。她深知这些人的心理,抬出叶正源的名头太过低级且容易反噬,反而是她自身作为原作者的行业地位与手中握有的版权,才是更硬通的货币。她运用得驾轻就熟。 但最近,她介入得愈发频繁和细致了。不再仅仅是为了维护作品的纯粹性。 一场夜戏,方欣因为连续熬了大夜,状态略显疲惫,镜头下眼底的青色粉底有些遮掩不住。导演还没开口,霍一已经先一步叫了停。 “今天先到这里吧,演员需要休息。”她的声音平静,不带商榷,只是告知。 执行制片人面露难色,凑过来低声道:“霍编,这场地明天还有别的组要用,今晚必须拍完,不然进度……” “进度延误的损失,从我编剧稿酬里扣。”霍一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或者,你去协调换场地延期的费用,我来签单。” 执行制片人瞬间噤声。谁不知道霍一根本不靠稿酬吃饭,她那版权费的天文数字才是重点。而“我来签单”四个字,背后隐约透出的能量,更让人不敢深想。他讪讪地点头,转身去安排收工。 方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道具,灯光打在她脸上,能看清她微微蹙起的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她听到了霍一的话。那不是询问,不是建议,是一种近乎专断的保护。她走到霍一身边,声音带着歉意和疲惫:“其实我还可以坚持的……” “状态不好,拍出来也是废片,浪费大家时间。”霍一没看她,只是低头翻看着明天的拍摄计划表,语气公事公办,“去休息吧。” 方欣看着她冷淡的侧脸,那话语里的意味却与表情截然相反。她心里像被细小的暖流熨过,又掺杂着些许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她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太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无条件的维护背后往往标着价码。她低声道:“谢谢。” 霍一这才抬眼看她,目光在她泛青的眼圈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份内事。” 类似的情况接踵而至。有时是霍一提前调整拍摄顺序,将方欣的重头戏安排在一天中状态最好的时段;有时是她直接驳回了资方想塞来客串、实则意在抢风头的某个年轻艺人;甚至有一次,某个背景颇硬的副导演在饭局上借着酒意,言语间对方欣多了几分轻佻的打量,第二天便被调离了剧组,明升暗降去了一个闲职。 风言风语悄然滋生。剧组成员私下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猜测着这位说一不二的年轻编剧与那位风情万种、正被力捧的港星女主角之间,究竟是何关系。那些目光像无形的蛛丝,缠绕在方欣周围,让她在某些时刻感到些微的窒息。 她试图让自己坦然。她与霍一,发乎情,至少她是认真的。她们的关系建立在彼此吸引的基础上,而非冰冷的交易。霍一的维护,或许……或许只是出于关心?可现实总是冰冷而功利。阿May的电话,更是适时地戳破了她些许自欺的幻想。 那是在方欣的酒店房间,刚结束一场缠绵。霍一去浴室冲洗,方欣裹着睡袍,靠在床头接起打来的电话。房间里很静,水声隐隐传来。 “女王大人,最近点啊?同霍小姐相处得愉不愉快?”阿May的声音透过电波,带着老友的打探与热络。 “几好嘅,你放心。”方欣压低声音,目光瞥向浴室方向。随着关系确定,她的确忍不住和经纪人漏了些口风,于是就被这八婆每日三遍地问,好像恨不得直播一场给才满意。 “我就知你得嘅!霍小姐睇你眼神唔同嘎,我早就睇出啦!”阿May语气兴奋起来,“你记紧要氹好佢啊,使乜惊羞哦?呢次系你好机会,搏到尽佢,等套剧爆咗,你再揽实佢,之后嘅资源使乜愁啊?听讲佢手头上仲有几个大IP……” 然而,八卦过后,阿May那些话语像一连串细密的针,扎在方欣心上。她感到一阵难堪的热意涌上脸颊,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娱乐圈的现实就是这样,任何一段关系都可能被放在功利的天平上称量。她与霍一之间那份她小心翼翼呵护、品咂的温情,在旁人眼中,或许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置换。 “……总之你醒目滴啦!霍小姐个种人,唔系时时遇到嘎!等佢开心,你想要乜都有……” “May!”方欣忍不住打断她,声音有些发僵,“我同霍一唔系你唸嗰种关系……” “哎呀我滴女王大人!系乜嘢关系有乜所谓?最紧要系实惠到手!”阿May不以为意,反而劝诫道,“你唔好同我讲你真系钟意佢啊?大家成年人,开心就得啦,你氹好佢,自己着数,皆大欢喜嘛……” 方欣的手指攥紧了睡衣的布料,指节微微发白。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门锁轻响,霍一围着浴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氤氲的水汽让她冷淡的面容柔和了几分,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目光扫过来,恰好与方欣慌乱的眼神对上。 方欣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挂断电话,却已经来不及。她不知道霍一听到了多少,只能匆匆对电话那头说:“我知了,我先忙,迟滴再同你讲。”不等对方回应,便掐断了通话。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霍一用毛巾擦拭头发的细微声响。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吹风机,似乎并没有在意方才的电话。 方欣的心却悬在半空,七上八下。那些露骨的话语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她看着霍一平静的侧脸,一种混合着羞耻、惶恐和急于辩解的情绪攫住了她。她不想霍一误会,不想她们之间刚刚萌芽的情感被贴上如此不堪的标签。 “一一……”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霍一身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霍一关掉了吹风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她从镜子里看着方欣,眼神平静无波,让人看不透情绪。“嗯?” “刚才……是我经纪人。”方欣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她那个人就是那样,说话比较直接……可能,可能有些误会……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霍一转过身,面对着她。浴巾松松散散地围在她身上,露出清晰的锁骨和一片湿润的肌肤。她的目光落在方欣脸上,仔细地、近乎审视地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 “误会什么?”霍一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方欣的心跳得更快了。霍一的冷静反而让她更加慌乱。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脱口而出:“误会我们之间……只是那种利益交换的关系。”她鼓起勇气,迎上霍一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真诚:“我不是……我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才接近你的。我是真的……真的对你有好感。” 话音落下,方欣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看着霍一,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剖白心迹,尽管是在这种尴尬又仓促的情境下,带着七分真情,三分被形势催逼出的、想要挽回什么的急切。 霍一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眸子,在灯光下映出方欣紧张的身影。她似乎怔忡了片刻,像是在消化方欣的话,又像是在衡量这话语背后的重量。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方欣的指尖微微发凉,她几乎要以为霍一会冷笑,或者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毕竟,以霍一的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那通电话背后的意味,又怎么可能完全相信她这被“抓包”后的临时表白。 然而,过了几秒,霍一只是极轻微地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她的表情缓和下来,那种审视的意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接纳。她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没什么大的起伏,却奇异地抚平了方欣的焦灼。 “我知道。”霍一说。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热烈的回应,没有甜腻的情话,却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骤然压在了方欣摇曳的心船上。她愣愣地看着霍一,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霍一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怔愣,重新拿起吹风机,递给她:“头发还没干。” 方欣下意识地接过吹风机,指尖碰到霍一微凉的手指,心里却猛地一热。她看着霍一转过身,重新背对着她,露出那段白皙优美的后颈,一副全然信任、任由她处置的姿态。 所以……这是答应了?接受她的表白了?就这样……平静地,甚至有些平淡地? 方欣按下吹风机的开关,嗡嗡的声响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温热的风拂过霍一潮湿的发丝,她的手指穿梭在那浓密乌黑的发间,动作轻柔。她看着镜子里,霍一微微闭着眼,面容平静,仿佛刚才那场仓促的告白与回应从未发生。 可方欣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霍一的平静,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一种强大的、无需通过激烈情绪来确认的自信。她似乎早就料到了方欣的心意,也早已做出了自己的决断。芳姐的电话,她的表白,或许只是将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仓促地推到了明面上。 这种认知,让方欣的心绪复杂难言。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有表白被接受的欣喜,却也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失落?她原本预设过更多的波澜,更多的考验,却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就被接纳了。仿佛她精心准备的一场战役,对方却早已敞开了城门。 但无论如何,她们的关系,在这一刻,似乎被赋予了新的、更明确的定义。 她轻轻拨弄着霍一的发丝,看着镜中那人安静的模样,心里那片因为流言和功利揣测而产生的阴霾,渐渐被一种温热的、确定的情感所取代。 霍一闭着眼,感受着方欣指尖的温柔和吹风机的暖风。镜子里映不出她此刻内心的微澜。她确实并不意外。方欣的靠近,她的眼神,她的依赖,早已昭示了她的心意。经纪人的电话,不过是一个蹩脚的催化剂。 她平静地接受,是因为她确实对方欣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和占有欲。方欣的成熟风韵,她偶尔流露的脆弱与依赖,她在床笫间的温柔与包容,都恰到好处地填补了霍一内心的某处空缺。那种被需要、被仰望、甚至可以被掌控的感觉,让她感到新奇而满足。 至于那些风言风语,那些功利揣测……霍一根本不在乎。她行事自有其准则,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她想要护着的人,自然能护住。方欣是否带有几分功利心,她并非毫无察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欣此刻在她身边,给予她渴望的温暖与慰藉,而这,就足够了。 至于更深远的未来……霍一尚未去仔细思量。享受当下,是她从叶正源那里学来的、为数不多的生存哲学之一——尽管她们享受当下的方式截然不同。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方欣拔掉电源,手指轻轻梳理着霍一已然干透顺滑的长发。 “好了。”方欣的声音带着一丝柔媚的沙哑。 霍一睁开眼,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方欣。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黏腻的亲昵。霍一转过身,拉过方欣的手,将她带向床边。 “睡觉。”她的声音不容置疑,却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慵懒的意味。 方欣顺从地躺下,任由霍一将她揽入怀中。肌肤相贴,温暖的气息交织。方欣将脸埋在霍一的颈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与自己同款的沐浴露香气,心里一片安宁。 13白骑士(方线) 北京来的寒流短暂侵袭了影视基地,留下几日阴冷的湿雨便悻悻而去。天空重新放晴,阳光驱散残留的寒意,却似乎将某种潮湿黏腻的气息留在了地面,留在了房间的角落,也留在了霍一的心里。 她发现自己想起方欣的频率越来越高。不再是单纯出于剧本考量或制片职责的想起,而是那些画面会不由自主地跳入脑海:方欣对着镜头时明媚专业的笑,转场间隙窝在椅子里打盹时毫无防备的侧脸,递过来一杯温热咖啡时指尖短暂的触碰,还有……夜里在她身下或主动承欢或温柔引领时,那双氤氲着水汽、倒映着灯光的眼睛。 那些关于叶正源的、盘踞在心底多年、如同荆棘般纠缠刺痛的纠结情绪,在这些关于方欣的琐碎念想中,悄然淡去。并非消失,只是被一种更温热、更具体、更触手可及的情感暂时覆盖和安抚。 方欣身上有一种霍一极度渴望却又从未在自己身上、也未在叶正源身上找到的特质——一种历经世事后依然保有的豁达。她当然也有困境,娱乐圈沉浮多年,看尽冷暖,身体也会因为连轴转的拍摄而疲惫生病,心情也会因外界的评价或内部的倾轧而低落。但她似乎有一套自我调节的成熟机制,像一块富有弹性的海绵,吸收压力,然后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将其化解。 而现在,这套机制里,似乎加入了“霍一”这个选项。 霍一清晰地记得,前几天一场雨中武打戏后,方欣有些鼻塞头晕,显然是着了凉。她没声张,只是收工后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脸色有些苍白地坐在休息椅上,等着助理收拾东西。 霍一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微烫。 “有点发烧。”霍一皱眉,语气不自觉带上了责备,“怎么不早说?” 方欣抬起眼,那双平日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湿漉漉的,带着点显而易见的脆弱和依赖。她没像往常一样强撑着说“没事”,反而微微歪头,将脸颊更贴近霍一微凉的手心,像只寻求安慰的猫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软糯地嘟囔:“唔…系有滴唔舒服咯…头重重咁…” 那一刻,霍一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怜惜和保护欲的情绪迅速涌上来,淹没了往常的冷静自持。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让助理去通知导演调整明天上午的拍摄安排,然后不由分说地扶起方欣:“回酒店,吃药,睡觉。” 回到酒店房间,霍一翻出自己备着的药箱,倒了温水,看着方欣把药吃了。方欣很乖顺,吃完药就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跟着霍一在房间里走动的身影转。 霍一给她掖好被角,语气依旧算不上多么温柔:“闭上眼,睡觉。” 方欣却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勾住了霍一正要离开的指尖。她的手指因为发烧而有些温热,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黏腻。 “陪我一阵,好唔好?”她小声说,眼神里带着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一个人…有滴冻。” 霍一的身体僵了一下。她并不习惯这种直白的、需要时刻陪伴的亲密。叶正源从未给过她这样的机会,她也早已习惯了独自消化一切。可面对这样的方欣,那句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她沉默地在床沿坐下。方欣立刻得寸进尺般,将身体往她这边挪了挪,额头几乎要贴到她的腿侧,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喟叹,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方欣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车声。霍一低头,看着方欣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看着她眼睫投下的淡淡阴影,看着她毫无防备睡去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柔软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缓缓弥漫开。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颗常年被冰封包裹、只为仰望天上明月而跳动的心,似乎有一角,正在被这人间真实的、带着病气的温暖所融化。 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一种奇妙的交织感——那里面有关乎情欲的爱意,有对成熟女性身体的迷恋,但似乎……也掺杂了一丝类似被母亲宠爱着、同时也宠爱着对方的错觉。一种她前二十年陌生的,双向的、具象的温暖。 这似乎是一种容易出现在情感过度压抑者身上的“白骑士情结”。因为不曾被接纳过脆弱,所以渴望保护,渴望拯救,渴望通过付出和掌控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和力量。而方欣此刻展现出的这种微妙的弱势——她的病容,她的依赖,她恰到好处的求助——恰恰精准地命中了霍一的这种心理需求,带来一种深切的满足感。 叶正源当然善待她。从小到大,衣食住行无一不精,人生道路也被规划得清晰而顺畅。可叶正源太忙碌了,她的世界由无数重大的议题、错综的关系和冰冷的规则构成,能分给霍一的注意力有限。而她本身的气质又是那般冰冷、威严,如同雪山之巅的月光,美丽,皎洁,却遥不可及,触手生寒。 霍一敬她,畏她,爱她,却也怕她。在叶正源面前,霍一永远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揣摩心思、害怕行差踏错的孩子。叶正源不会痛,至少不会在她面前显露痛苦;叶正源没有显而易见的弱点,她强大得如同精密运行的仪器。 而方欣不同。她会痛,会病,会情绪低落,需要人陪伴,也会用带着港式腔调的撒娇来表达需求。她是鲜活的,温暖的,扎根于红尘俗世的,拥有着霍一能够理解并能够触及的喜怒哀乐。 这种对比,让霍一在方欣身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掌控感。 方欣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是药效,或许是充足的休息,第二天下午,她就已经退烧,精神也恢复了大半。拍摄继续。 但自那之后,某种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生根发芽。方欣似乎更加确信了自己在霍一这里拥有“特权”,那种依赖和撒娇变得愈发自然。 收工后,若霍一还在看监视器回放或修改剧本,方欣会自然而然地凑过来,将下巴搁在霍一的肩头,带着倦意咕哝:“好攰啊…仲未得么?”呼吸间的热气拂过霍一的耳廓。 霍一身体会先于意识绷紧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会“嗯”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却会不自觉地加快速度。有时,她会空出一只手,绕过方欣的后腰,轻轻按揉她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僵硬的肌肉。方欣便会发出像被顺毛的猫咪一样舒适的、细微的哼声,将更多重量交付给她。 这种肢体上的亲近和依赖,霍一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是享受的。她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享受方欣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露出柔软内里的姿态。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霍一在生活细节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对方欣的作息、饮食习惯、甚至情绪波动都变得异常敏感。 一日午后,拍一场情绪爆发力极强的戏,方欣连续NG了几条,导演虽未多说,但现场气氛难免有些压抑。终于通过后,方欣松了口气,但眉宇间仍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霍一远远看着,没立刻上前。等方欣独自走到休息区角落,拿起水瓶,眼神有些放空地看着地面时,霍一才走过去,递过去一个温热的焗杯。 方欣回过神,接过杯子,触手温热:“咩嚟嘎?” “冰糖炖雪梨。”霍一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润喉,下火。” 方欣打开杯盖,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怔怔地看着杯中澄亮的汤水,又抬头看向霍一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热。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真的将那份焦灼与沮丧也一并熨帖了下去。 “点知我喉咙唔舒服?”她轻声问,声音隔着杯口,有些闷。 霍一的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眼角,淡淡道:“你刚才说台词,第三个字开始音就有点紧。” 那样细微的变化,在嘈杂的拍摄现场,几乎无人察觉,却被她精准地捕捉到了。方欣喝汤的动作顿住,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又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霍一,眼底情绪翻涌,最后化作一个极甜、极依赖的笑容:“多谢你,一一。” 霍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只“嗯”了一声。但方欣看得分明,她那白皙的耳廓,似乎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红晕。 这一刻,方欣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凿开霍一冰冷外壳,触碰到内里那片或许连霍一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温柔与细腻。这个过程让她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与……征服感。 而霍一,则沉溺在这种“给予”和“保护”所带来的满足中。她为方欣协调档期,挡掉不必要的应酬和骚扰,细致入微地照料她的生活起居,看着她在自己构筑的这份安全区里逐渐绽放得更加明媚动人,那种感觉,远比单纯的身体欢愉更让她着迷。 她甚至开始觉得,或许爱情就是这样?互相需要,互相取暖。她提供庇护和资源,方欣提供情绪价值和温暖的肉体。各取所需,平稳运行。 14安慰(方线)h 刚结束一场夜戏的剧本协调会,霍一的脑仁还因各方拉扯的细节而隐隐发胀。 她刷开房门,将一身的疲惫和外界的热浪关在身后。室内只开了一盏床头阅读灯,光线昏黄,勾勒出床上侧卧的人影轮廓。 方欣还没睡,正就着灯光翻阅剧本。她穿着一条丝质的吊带睡裙,烟灰色,衬得她裸露的肩颈肌肤愈发白皙。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唇角自然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那双见过香江繁华也历经圈内浮沉的眼眸,在暖光下漾着水色,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返来啦?”她开口,黏黏糊糊,像羽毛尖轻轻搔过耳膜,“食过夜未?我叫咗糖水,系枱度,系你钟意嘅椰汁西米露。“ “吃过了,在剧组盒饭随便对付了点。”霍一将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声音里带着工作后的沙哑。她目光落在方欣身上,那点儿残余的烦躁便悄然沉淀下去。她走到床边,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站着,居高临下地看了方欣片刻。 灯光在她浓颜上投下小片阴影,让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唯有飞扬的眉梢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渴切。 方欣放下剧本,微微支起身子,睡裙肩带滑落些许也无暇顾及。她敏锐地捕捉到霍一情绪底色的那点倦怠和......需要。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勾住霍一垂在身侧的手指,温度透过微凉的皮肤传递过去。 “好累啊?”她问,声音放得更软,“倾得唔顺利?“ 霍一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力道有些重,仿佛要确认这份触感的真实。她摇了摇头,终于挨着床沿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与方欣的距离瞬间拉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与自己同款的酒店沐浴露的淡香,混合着她本身更温润细腻的体香。 “还好,老问题,几个部门协调,总有些摩擦。“ 霍一简短地带过,并不愿多谈工作上的琐碎烦心事。在这个空间里,那些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她的视线落在方欣开合的唇上,那里泛着自然健康的光泽。 “你呢?今天拍摄顺不顺利?“ “几好呀,导演都话我状态唔错。” 方欣轻笑,指尖在霍一掌心若有似无地划了划,“就系......有啲挂住你。”她直言不讳,目光坦荡又带着几分狡黠的试探,深知霍一对此毫无抵抗力。 果然,霍一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下来,那层冷硬的工作外壳彻底剥落。她侧过身,更完全地面向方欣,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方欣光滑的肩头。丝质面料触感冰凉,其下的肌肤却温软异常。 “我也想你。”霍一低声说,话语直接得让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但这就是方欣带给她的影响一一让她更习惯于表达那些潜藏的情感需求,即使依然笨拙。 方欣眼底的笑意加深,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她主动凑近,仰起脸,在霍一的下颔印下一个轻吻,如同蝴蝶栖息般短暂而轻柔。 “挂住我咩呀?”她追问,气息呵在霍一的皮肤上,带起细微的战栗。 霍一喉头微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攫取了那两片不断诱惑她的唇。吻初始带着点克制,只是唇瓣的相互碾磨,试探着对方的温度和柔软。但很快,方欣便微微张开嘴,发出一声极轻的、鼓励般的嘤咛。 这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霍一体内某种闸门。她舌尖探入,加深了这个吻。气息立刻交缠在一起,变得急促而滚烫。方欣的回应热情而熟练,她的舌与她勾缠,吮吸,带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皮发麻的酥麻感。空气中弥漫开潮湿的、隐秘的声响。 霍一的手从方欣的肩头滑下,抚过纤细的臂膀,最终落在她不堪一握的腰侧,隔着滑溜的丝质睡裙,能感受到其下腰肢的柔韧和温热。她稍一用力,便将方欣更紧地按向自己。 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曲线契合。霍一能清晰感觉到方欣胸前的柔软挤压着自己,即使隔着两层衣物,那触感也鲜明得灼人。她的呼吸愈发沉重,吻变得更具侵略性,仿佛要透过这个动作将对方拆吃入腹,融为一体。 方欣被吻得有些缺氧,轻轻哼了一声,却不是推拒,而是更紧地攀附住霍一的肩膀,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她背后的衬衫布料。她的脸颊泛起红潮,眼睫轻颤,全然沉浸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潮之中。 良久,霍一才稍稍退开些许,两人额头相抵,喘息着,交换着灼热的气息。方欣的嘴唇被吻得微微红肿,水光淋漓,眼神迷离地望着她,带着无声的邀请和纵容。 “挂住你.....霍一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她的手从方欣腰侧滑到她的腿根,指尖隔着薄薄的睡裙面料,感受到到她的腿根,指尖隔着薄薄的睡裙面料,感受到那的温热和隐隐的柔软轮廓。 方欣的身体轻轻一颤,眼底水光更盛。她主动抬起一条腿,轻轻搭在霍一的腿上,这个动作使得睡裙下摆向上缩起一截,露出更多光滑的大腿肌肤,也使得两人下身最隐秘的部位靠得更近,仅隔着薄薄的屏障。 “我都系......”方欣的声音也染上了情动的沙哑,她拉着霍一的手,引导它探入睡裙的下摆,直接贴上自己大腿内侧光滑敏感的皮肤,“...好挂住你呢度,挂住你嘅触摸。“ 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惊人热度让霍一深吸一口气。她不再犹豫,俯身再次吻住方欣,同时手下开始动作。她的手掌沿着大腿内侧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抚摸,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方欣配合地微微分开双腿,方便她的探索。 当霍一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那层最内里的、已然有些潮湿的底裤边缘时,两人都忍不住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霍一的指尖隔着那层薄薄的、已然沁出些许湿意的布料,轻轻按压着中心最柔软的那处。 “嗯......方欣立刻弓起了腰,像一尾被搁浅的鱼,寻求着更多的氧气和抚慰。她的喘息变得短促而甜腻。 “一一.....摸摸我。“ 这声呼唤彻底击碎了霍一最后一丝理智。她急切地扯开那层碍事的屏障,指尖毫无阻隔地触碰到那片早已泥泞不堪的湿热。方欣的身体猛地一抖,内里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将她的手指吞没。 “好湿......霍一低声喟叹,指尖被那惊人的热度和滑腻紧紧包裹,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出更多黏腻的蜜液。她屈起手指,模仿着某种节奏,开始在那紧致湿滑的甬道内浅浅抽送,每一次进入都感受到内壁媚肉贪婪的吮吸和挽留。 “啊......因为......因为你.....”方欣断断续续地回应,双手紧紧环住霍一的脖颈,将自己更彻底地送入她的掌控。她的脸颊紧贴着霍一的颈侧,滚烫的呼吸喷在那里,带着令人心悸的痒意。 霍一低头,寻找到她睡裙的肩带,用牙齿轻轻将其咬下,一边肩膀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淡色的乳尖因为情动和突如其来的微凉而迅速挺立起来。 霍一毫不犹豫地含住,舌尖绕着圈地舔舐吮吸,时而用牙齿轻轻碾磨,带来一阵阵混合着细微刺痛的极致快感。 “别......别那么用力......,方欣难耐地扭动着腰肢,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迎合更深重的抚弄。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却更激得霍一想要给予她更多。 霍一松开被吮吸得红肿的乳尖,转而进攻另一侧,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甚至加深了力道和速度,指节每一次没入都撞开层层迭迭的媚肉,带出更多咕啾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淫靡。 “夹住我,欣姐.....”霍一喘息着要求,声音因欲望而紧绷,“像上次那样......夹住我..“ 方欣意识已然有些涣散,却仍本能地听从着她的指令。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将自己的一条腿更紧地嵌入霍一的双腿之间,然后主动用自己湿漉漉的腿心去磨蹭霍一同样只穿着单薄睡裤的大腿内侧。隔着一层布料,那灼热的温度和潮湿的触感依然鲜明无比。 霍一配合地调整了姿势,让她能更紧密地贴合自己。她停止了手指的动作,转而将整个手掌覆盖在那片狼藉之上,用力按压着那颗早已硬胀不堪的蕊珠,同时腰腹微微用力,用自己的大腿肌肉去回应对方的磨蹭。 这是一种更亲密、更黏腻的纠缠。两人的下身紧紧相贴,相互摩擦,每一次动作都带出更多滑腻的爱液,浸湿了彼此的肌肤和单薄的衣物。快感不像直接的侵入那样尖锐,却更绵长、更弥漫,如同温水流遍四肢百骸,积累着。 “啊......这样......这样也好.....,方欣失神地呻吟着,双手胡乱地在霍一背后抓挠,寻求着支点。她的脸颊潮红,额际渗出细密的汗珠,发丝黏在腮边,显得既脆弱又情色。 霍一凝视着身下之人情动的模样,心底那片因童年缺失、因对养母求而不得而产生的空洞,仿佛正被这具温暖、柔软、为他彻底敞开的身体一点点填满。方欣的包容,她的成熟风韵下偶尔流露的天真依赖,她毫不掩饰的享受和给予,都让她沉溺不已。 她再次吻上方欣的唇,这一次不再是掠夺,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珍重和感激。吻变得绵长而深入,交换着彼此口中甜蜜的津液。 手上的按压和腿间的磨蹭持续着,频率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方欣的呻吟声变得高亢而破碎,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 “一一......我....我不行了....”她呜咽着,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珠。 霍一感受到她体内那阵剧烈的痉挛,以及腿心处猛然涌出的大股热流。她更紧地抱住她,大腿死死抵住那颤抖的核心,承受着对方高潮的席卷。 “我也......霍一哑声回应,几乎是同时,那股积累已久的、源自相互摩擦和对方反应的快感也猛地冲上了她的头顶。身体内部像是有什么东西砰然碎裂,化作无数细碎的电流窜向四肢百骸。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腿心一片湿热,同样达到了顶点。 高潮的余韵持续了良久。两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汗湿,肌肤相亲之处更是黏腻得一塌糊涂。她们紧紧相拥,喘息声粗重地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对方急促的心跳和逐渐平复的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情欲过后特有的麝香气息,混合着冷气吹出的微凉,形成一种奇异而私密的氛围。 最终,是方欣先缓过气来。她轻轻动了动,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抚上霍一汗湿的后颈,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着那里紧绷的肌肉。 “每次.....都好似要俾你拆骨入腹咁......”她声音慵懒沙哑,带着事后的满足和一点点娇嗔。 霍一低头,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此刻格外浓烈的、属于自己的气息。“是你太.....”她顿了顿,找了个词,“...惹人。“ 方欣低低地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递过来。 “系咩?原来系我嘅问题?”她故意曲解,手指滑到霍一耳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睇唔出喔,霍大编剧,恶人先告状。“ 霍一被她逗得也弯了嘴角。她在方欣面前,总是更容易流露出这种近乎稚气的情绪。她撑起一点身体,看着身下方欣慵懒妩媚的模样,忍不住又低头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 “我去放水,清理一下。”她说着,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眼底的柔光未散。 方欣却拉住她的手腕,“唔急....”她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再陪我一阵。“ 霍一动作顿住,重新躺下来,将她揽入怀中。 “好。“ 两人静静相拥,听着彼此逐渐平稳的呼吸和心跳,窗外的喧器似乎被彻底隔绝。这一刻的温存与黏腻,如同一个潮湿而安全的茧,将她们紧密地包裹其中。 方欣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霍一光滑的背脊上划着圈,忽然轻声开口:“听日我朝早就有戏,你晏昼先到剧组?” “嗯。”霍一闭着眼,感受着背后轻微的痒意,“上午要改两场戏,下午过去盯拍摄。“ “哦......”方欣应了一声,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啪你记得食早餐,我睇你成日唔记得。“ “知道了。”霍一应道。这种琐碎的、家常的关心,来自方欣,总让她心里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她收紧手臂,“你也是,别太累。” “知道啦,大管家。”方欣故意拖长了声音调笑她,换来霍一一个警告性的轻掐。 笑闹过后,沉默再次降临,却丝毫不觉尴尬。情欲的热潮暂时退去,留下的是更为绵长深沉的亲密与安宁。在这段复杂的关系里,霍一深知自己对方欣的依恋与日俱增。她带给她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极致欢愉,更是一种情感上的疗愈和稳定。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横店之后,香港与北京之间,方欣与叶正源之间,她将要如何平衡和抉择。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潮湿黏腻的夏夜里,她只想沉溺在这份属于方欣的温柔之中。 “睡吧。”霍一低声说,吻了吻方欣的发顶。 “嗯......”方欣在她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声音已然带上了浓重的睡意,“晚安......一一。“ “晚安。“ 灯光被按熄,只余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以及黑暗中,两人交织的、平稳的呼吸。 15绯闻(方线) 《昭夜行》播出的盛况,远超最初最乐观的预期。街头巷尾,网络平台,处处可见对剧情的讨论,对昭阳公主权谋智慧的赞叹,以及对饰演者方欣骤然爆发的演技的惊艳。剧集收视率一骑绝尘,网络播放量创下纪录,相关话题热搜不断。 霍一作为编剧兼幕后推手,名字亦频繁出现在各类报道和专业分析中。她的背景成谜,却无人敢深入探究,只知其年轻有为,眼光毒辣,一手发掘并成就了方欣的“翻红”。方欣这位沉寂多年的港星,凭借此剧,几乎是一夜之间,重新回到了娱乐圈的焦点位置,邀约如雪片般飞来,身价倍增。 在这巨大的成功面前,霍一和方欣本身,反而显得异常“干净”。霍一自不必说,叶正源的背景如同一张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将一切过于喧嚣的窥探隔绝在外。而方欣,多年在娱乐圈浮沉,虽有起落,却始终没什么真正称得上“丑闻”的爆点。最多,不过是一些陈年旧闻被再次翻出,谈论她早年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或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所谓“桃色绯闻”,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试图蹭一波热度。 这日,霍一正在上海的工作室里审阅新项目的初步大纲,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香港的号码,她唇角不自觉地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接通电话,方欣那把独特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委屈。 “一一~”她拖长了尾音,像裹了蜜糖的丝线,缠绕上霍一的耳廓,“你有没有看到那些新闻啦?好过分哦,又把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拿出来讲,分明就是乱写……” 霍一放松身体靠向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能想象方欣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微微蹙着眉,嘴角却可能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像是在分享一个只有她们才懂的秘密,又像是在确认某种特权。 “哪些新闻?”霍一的声音保持着平日的冷静,但细微处透着的温和,只有电话那头的人能察觉,“我这边在忙新本子,没太留意娱乐版。” “哎呀,就是讲我以前同某某吃饭、同某某看戏的那些嘛,陈年老料,翻炒多少次了,都不嫌腻的。”方欣的语气娇嗔起来,“你知我的啦,我要是真有什么,早就……哼,反正那些记者乱写,你不要信啊。” 霍一几乎要轻笑出声。她当然知道方欣的过去,那些真真假假的绯闻,在她决定用方欣之时,就已了解得七七八八。她从不介意这些。方欣的现在和未来,与她霍一相关,这才是重要的。而且,方欣此刻急急打电话来“报备”和解释的姿态,取悦了她。这是一种隐晦的臣服,一种小心翼翼的维系。 “嗯,”霍一应了一声,语气放缓,“我知道。不用理会那些。” “你真好。”方欣的声音立刻明媚起来,像是雨过天晴,“我就怕你误会嘛……最近好多工作找上门,忙到晕陀陀,但心里总是记挂着你。你几时再来香港探班?或者等我这边告一段落,我去上海找你?” 霍一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的日历。方欣的行程,她其实大致有数。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攫住了她。为什么一定要等?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不用等。”霍一说道,语气里带上了决定的意味,“我今晚过去。” “今晚?”方欣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惊讶,随即是压抑不住的喜悦,“真的?你不是要忙新剧本?” “忙得差不多了。”霍一撒了个小谎,新项目的大纲才刚有个雏形,“你想吃什么?我带过来。” “你人来就好啦!什么都可以,你带的我都中意。”方欣的声音甜得几乎要滴出糖水,“那我等你?今晚我收工应该不会太晚……” “好。到了联系你。” 挂了电话,霍一看了一眼窗外上海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却有些潮湿的暖意蔓延开来。方欣的依赖和讨好,像一种温热的粘稠剂,填补了她某些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空隙。她喜欢这种被需要、被珍视的感觉,尤其对方是方欣——一个她少女时代朦胧憧憬过的影像,如今成了掌心可以真实触摸的温热。 她没有再多犹豫,立刻订了最近一班飞往香港的机票,然后简短地交代了助理几句,便起身离开工作室。 飞机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时,已是华灯初上。潮湿温热的海风扑面而来,与上海干燥冷冽的空气截然不同。霍一喜欢这种黏腻的氛围,它让一切感官都变得清晰而敏锐。她没有通知方欣具体抵达的时间,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先去了一家方欣提过喜欢的甜品店,买了刚出炉的蛋挞和奶茶,然后才打车前往方欣位于跑马地的公寓。她有这里的钥匙,但还是在楼下按了门铃。 对讲机里传来方欣略带警惕的声音:“边位?” “是我。”霍一低声说。 短暂的沉默后,是几乎能穿透对讲机的惊喜低呼:“一一?!你等等!我马上下来!” “不用,我上来。”霍一阻止她,自己用钥匙打开楼下大门。 乘电梯上楼,刚走到门口,公寓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打开。方欣显然刚回家不久,脸上还带着妆,但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颈边。她看到霍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系你!我以为你讲笑!”方欣一把将霍一拉进屋内,关门的声音都有些响动,透着急切。她接过霍一手里的甜品袋随手放在玄关柜上,然后便整个人投入霍一怀里,紧紧抱住她。“点解唔提前讲声等我接你?累唔累?” 霍一被她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随即稳住,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身体和熟悉的香水味。她低头,下巴蹭了蹭方欣的发顶,“不累。想给你个惊喜。” “系惊喜,真系好惊喜!”方欣仰起脸,眼睛弯弯的,主动寻到霍一的嘴唇,印上一个带着急切和甜味的吻。唇齿交缠间,是思念,是喜悦,还有一种公开秘密般的亲密感。 这个吻逐渐加深,变得潮湿而缠绵。霍一的手揽住方欣的腰肢,将她更紧地压向自己。空气里的温度悄然攀升,弥漫开情欲黏腻的气息。分离时,两人呼吸都有些不稳。 “食咗饭未?”方欣脸颊泛着红晕,手指还揪着霍一的衣角,轻声问。 “飞机上吃了一点。”霍一的目光落在方欣开合的唇瓣上,那里因为刚才的亲吻而显得更加润泽饱满。 “我煮面俾你食?或者叫外卖?”方欣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羞赧,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不急。”霍一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暗示的沙哑。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方欣的侧脸,指尖滑到她微微敞开的领口,触碰到的肌肤温热细腻。“先……看看你。” 方欣的脸更红了,她当然明白霍一的意思。心跳骤然加速,混合着期待和一丝被渴望的虚荣。她顺从地被霍一牵着,走向卧室。灯光被调暗,衣物一件件滑落在地毯上,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肌肤相贴,呼吸交错。霍一仔细地品尝着身下这具成熟丰腴的身体,如同鉴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方欣的回应热情而熟练,她知道如何取悦霍一,也更知道如何从霍一的触碰中获得极致的快乐。她断断续续地和霍一撒娇。 “一一……好挂住你……” “嗯……” “锡下我啦……好似之前咁……” 霍一从善如流,低头吻她,唇舌游走过每一寸起伏的曲线,留下湿润的痕迹和细微的战栗。方欣的呼吸愈发急促,手指插入霍一的长发,微微用力,像是想要更多,又像是承受不住这过于汹涌的快感。 汗水交织,喘息相融,身体紧密贴合,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感官的无限放大和情感的浓烈交付。 霍一沉迷于这种掌控与被需要交织的感觉。方欣在她身下绽放,因她而迷乱,因她而哭泣,这种认知带来一种近乎膨胀的满足。她喜欢看方欣情动时眼角泛红的模样,喜欢听她忘情时用那种软糯的腔调呼唤自己的名字,喜欢感受她身体内部温热的包裹和剧烈的收缩。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真实,觉得自己被强烈地需要着、爱着。 高潮来临的那一刻,方欣紧紧抱住霍一,指甲无意识地在她光裸的背部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霍一闷哼一声,承受着这份甜蜜的痛楚,同时更深地埋入那片温暖湿滑的沼泽。 平息之后,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分享着事后的慵懒与温存。方欣像只餍足的猫,蜷在霍一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霍一的手臂内侧。 “下次唔好咁突击啦,”她小声抱怨,语气里却全是甜蜜,“等我准备好嘛,家里都没什么菜。” “这样挺好。”霍一闭着眼,感受着指尖下滑腻的肌肤触感,“想见你,就来了。” 简单的话语,却让方欣心里泛起巨大的涟漪。霍一的行动力,总是能精准地击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抬起头,又亲了亲霍一的下颌,“嗯。你几时来都得,我永远等你。” 接下来的几天,霍一推掉了所有不重要的事务,留在香港陪方欣。方欣趁着拍戏和通告的间隙,尽可能多地黏在霍一身边。她们像一对普通的情侣,窝在家里看电影,依偎在沙发上看剧本,也会戴上帽子和口罩,偷偷溜出去吃街边的牛杂,在夜风习习的海边散步。 霍一享受着这种近乎寻常的恋爱氛围。方欣的体贴和温柔,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包裹其中,舒适而安全。她甚至会下意识地模仿方欣的一些小习惯,比如在喝茶时加入更多的糖,或者在看文件时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发梢。这种细微的渗透,无声无息。 方欣则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几乎不真实的幸福感中。霍一的陪伴,霍一的注视,霍一偶尔流露出的依赖,都让她沉醉。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得来不易的亲密,用尽她多年练就的成熟与风情,试图将霍一更紧地笼络在身边。她知道霍一背景不凡,知道她年轻而充满不确定性,但此刻的温暖与甜蜜,让她愿意忽略那些潜藏的风险。她甚至开始隐隐期待,或许这段关系,可以走得比想象中更远。 然而,香港狗仔的无孔不入,远超她们的预期。尽管她们已经足够小心,但几次外出,还是被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一张霍一替方欣拢紧外套的照片,一张两人在车内靠近低语的模糊侧影,还有一张看似普通的朋友聚餐合照,却被放大解读霍一落在方欣身上的眼神“不一般”。 这些碎片迅速被拼凑起来,辅以《昭夜行》编剧与女主角的敏感身份,一则关于两人“过从甚密,关系暧昧”的绯闻开始在小范围流传发酵。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霍一这里。她看着助理发来的链接和截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第一反应并非惊慌,而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她和方欣的关系,是私密的,不该成为这些无聊谈资的佐料。 “需要处理吗?”助理在电话里请示,语气谨慎。 “压下去。”霍一的指令简洁冰冷,“所有相关帖子、照片,能删的都删掉。找几个熟悉的媒体,发点通稿,强调我们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和私下的好朋友,方向往‘闺蜜情深’引导。” “明白。那方小姐那边……” “我会跟她说。”霍一挂了电话。 她并没有对方欣隐瞒,直接将事情告诉了她。方欣的反应有些复杂,一方面担心会影响霍一和自己的事业,另一方面,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窃喜——仿佛某种隐秘的宣告得到了变相的确认。 “对唔住啊,可能系我唔小心……”方欣依偎过来,语气带着歉意和试探。 “不关你的事。”霍一打断她,手指摩挲着她的肩膀,“我会处理干净。” 霍一的行动效率极高。在她庞大资源的干预下,那些刚刚冒头的绯闻如同被潮水淹没的沙堡,迅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关于《昭夜行》艺术成就的讨论,以及方欣敬业刻苦、霍一才华横溢的正面报道。偶尔有几篇提及两人关系的,也统一口径为“相见恨晚的知音好友”、“事业上互相成就的完美搭档”。 风波似乎就这样平息了。霍一没有将这事太过放在心上,她习惯了掌控局面,认为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她在香港又陪了方欣两天,直到北京那边有不得不处理的文件需要她亲自签字,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离开的那天,方欣送她到机场,在VIP通道入口,趁着四下无人,又偷偷索了一个绵长的吻。 “尽快回来。”方欣的眼圈微微泛红,语气里满是眷恋。 “嗯。忙完就过来。”霍一拍了拍她的背,转身走进了通道。 飞机在上海虹桥机场降落时,霍一的心境已然不同。香港几日,如同一个浸泡在温暖海水中的梦,暂时隔绝了那些潜藏在心底、关于北京、关于叶正源的复杂情绪。她甚至有些欣慰地发现,再次想起养母时,那些曾经剧烈撕扯她的、混合着罪恶感与渴望的痛苦,已然模糊得如同退潮后沙滩上的痕迹。 她当然依旧迷恋叶正源。妈妈是她审美体系的奠基者,是她情感模式的起源。叶正源的影像早已镌刻在她生命的底色之上,无法磨灭。只是,方欣带来的温暖与满足,像一层柔软的缓冲,让她得以稍稍喘息,不再时时刻刻被那道光辉灼伤。 她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回到位于上海市中心的顶层公寓。这里视野极好,可以俯瞰浦江夜景,但总是显得过于冷清,缺乏生活气息。开了灯,将行李放在玄关,她打算先泡个澡洗去旅途的疲惫。 16嫉妒(叶线) 北京的秋夜,已有了刺骨的凉意,书房内却依旧温暖如春。叶正源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揉着眉心,指尖还残留着钢笔的冰冷触感。桌上是堆积如山的文件,等待批阅。 时间已近凌晨,她却没有丝毫睡意。长期的睡眠匮乏让她习惯了在这种深夜里,独自处理公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牢牢掌控住些什么。 茶杯里的水已经凉透,她刚要唤秘书换一杯,私人手机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这部手机号码极少人知道,通常只用于最紧急或最私密的联系。叶正源的心跳莫名漏跳半拍,一种久违的、属于私领域的警觉攫住了她。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某个特殊渠道的加密信息,没有署名,只有简短的几行字和一张略显模糊的抓拍照片。 信息内容直白而冷酷:“霍一小姐与香港女星方欣同游浅水湾,举止亲密,疑有超常关系。港媒小范围传播,已按惯例处理,舆情可控。呈您阅知。“ 照片上,是香港熟悉的街景。霍一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身高腿长,侧着脸,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她身边是那个叫方欣的女演员,比屏幕上看起来更娇小些,穿着波西米亚风的长裙,正仰头对霍一说着什么,一只手非常然地、亲昵地搭在霍一的手臂上。两人靠得很近,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种...过于融洽的氛围。 叶正源的指尖瞬间冰凉。 她盯着那张照片,时间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有古董座钟秒针走过的滴答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霍一。 这个名字在她心底最深处滚过,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尖锐的刺痛。 她当然一直关注着霍一。从霍一执意搬出去寄宿开始,她看似放手,实则从未有一刻真正停止过注视。那个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女孩,像一只羽翼渐丰却总想逃离她庇护范围的雏鹰。她知道霍一所有的成就一一小说的畅销,IP的改编,进驻《昭夜行》剧组,亲自挑选了某个香港女星做主角。 她甚至知道霍一为何挑选方欣。很多年前,家里那个小小的、安静的霍一,曾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叶正源当时只是通过家长端浏览了她的播放器痕迹,并未在意,甚至之后就不再继续这种行为——如今,记忆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回现。 原来种子那么早就已种下。 她看着霍一在剧组里如何维护方欣,如何为她调整档期,如何不动声色地挡下所有风浪。这些信息,总会通过某种方式,悄无声息地汇拢到她这里。她看着,听着,从未干预。她以为那只是霍一孩子气的欣赏和庇护,一种对童年憧憬的投射。她甚至隐隐觉得,这样也好,有个能让霍一投入热情和温柔的人事物,总好过她永远沉浸在...不该有的、痛苦的迷恋里。 那段针对她自己的、禁忌的迷恋。 叶正源一直以为自己能冷静地做一个旁观者。她位高权重,早已习惯将一切情绪置于绝对理性的掌控之下。对霍一,她更是如此。她深知那迷恋的危险与不可能,所以当霍一选择离开,她默许了。这是一种保护,对她,更是对霍一。她以为距离和时间能冲淡一切,能让霍一走向更“正常”、更“安全”的情感轨道。 可这张照片,这短短几行字,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猛地扎破了她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 “举止亲密,疑有超常关系。 “港媒小范围传播。”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 超常关系?什么是超常?两个女人之间,能有什么被称之为“超常”的关系? 她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脑中瞬间涌起的、那些不堪的画面。霍一和那个叫方欣的女人..她们...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闷痛蔓延开来。那不仅仅是震惊或愤怒,那是一种更深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恐慌和...嫉妒。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惊慌。可那感觉如此真实,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想起霍一离开她时那双沉默又执拗的眼睛,想起霍一越来越少回北京,想起每次通话时,霍一语气里那份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的平淡。原来那份她以为已经随着时间沉淀下去的情感,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了。霍一把曾经投注在她身上的、那些炙热而痛苦的情感,投向了另一个女人。 一个比她年轻,比她...更“合适”的女人? 一个可以在阳光下亲密同行,可以被霍一公然呵护,可以...拥有关系的女人?如果她的放置与忽视,让霍一仍然与一个年纪足以做她母亲的人走到这步,那她的小心翼翼、那些克制,那些不去关注的刻意,又算什么? 一种被彻底剥离的冰冷感席卷了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霍一情感世界的中心,即使那是扭曲的、痛苦的。可现在,霍一似乎找到了新的港湾,一个可以温暖拥抱她、而她也可以坦然回应的港湾。那自己这个“妈妈”,这个她曾经迷恋又恐惧的源头,是否就变得多余了? “舆情可控。” 报告上的这四个字此刻显得无比讽刺。她需要的是舆情可控吗?她需要的是...她需要的是什么。 她需要霍一。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地撞击着她,几乎让她失态。她需要看到霍一,需要确认,需要...阻止她的逃离。在她意识到之前,她的手已经按下了内部通话键。 “备车。”她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沙哑,但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去上海。” “首长,现在吗?”电话那头的秘书显然吃了一惊,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愕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您明天上午还...“ “现在。”叶正源打断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断,“安排最近一班飞机。通知上海方面,不要惊动任何人,我私下过去一趟。” “是!”秘书立刻应声,不再有任何疑问。 切断通话,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叶正源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警卫岗亭模糊的灯光。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盘着头发、衣着一丝不苟、面容冷肃的女人。这就是外人眼中的叶正源,威严,强大,无懈可击。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胸腔里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她在犹豫吗?或许有。深夜贸然前往上海,去见明显想要保持距离的养女,只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绯闻,这绝非她一贯的行事风格。这太冲动,太不理智,太容易授人以柄。 若是平时,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如此失据的事情。 可是..想到霍一可能正沉浸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里,想到霍一可能正用曾经凝视她的目光凝视着别人,想到霍一或许正在彻底地...远离她。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恐慌就攫住了她。所有的理智、权衡衡、顾忌,在那股强烈的情感冲击下,显得不堪一击。 她必须去。必须亲眼看到霍一,必须...确认自己在她心中,是否真的已然被取代。 她拿起外套,步履匆匆地走出书房,身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秘书早已等候在门口,脸色紧张。 “首长,车准备好了。飞机正在协调,最快一小时后起飞。上海那边已经接到通知,会安排低调接机。“ “嗯。”叶正源淡淡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内心的紧绷。 坐进车里,车窗外的北京夜景飞速倒退。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权力城市的轮廓。她习惯于掌控这里的一切,却在此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能影响政策走向,能权衡各方势力,却似乎无法掌控那个她从小带大的女孩的心。 飞机冲上云霄,穿过浓厚的云层。头等舱里只有她一个人,异常安静。她闭上眼,却无法休息。霍一的脸,方欣的脸,那张刺眼的照片,交替在她眼前闪现。 她想起霍一小时候,软软糯糯地跟在她身后,生生地叫她“妈妈”。 想起霍一青春期时,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闪躲、复杂,想起霍一决定搬出去那天,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地说:“妈妈,我需要自己的空间。”想起这些年,霍一似乎越来越成功,越来越独立,也越来越..不需要她了。 一种尖锐的疼痛划过心脏。 她一直以为,放任霍一离开,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可直到此刻,直到可能彻底失去的恐慌袭来,她才惊觉,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甘心过。那份被霍一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的、禁忌的情感,她曾经选择视而不见,甚至隐隐排斥,因为它危险且不合时宜。可当它可能转向他人时,她却感到了剜心般的痛楚。 她不敢深想下去。 飞机开始下降,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上海璀璨的灯火,如同繁星洒落人间。这座城市繁华、疏离,藏着她的霍一,和那个叫方欣的女人可能正在发生的、她无法忍受的故事。 车辆早已在机场等候,悄无声息地融入上海的色。叶正源靠在后座,看着窗外流过的光怪陆离,脸色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中显得愈发晦暗难明。秘书坐在副驾,大气不敢出。 终于,车停在了霍一在上海住所的楼下。这是一处安保严密的高档公寓,霍一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似乎打定主意要彻底独立于她的庇护之外。 “你们在下面等。”叶正源吩咐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首长,是否需要我们先.....”秘书有些不放心。“不用。”叶正源打断他,自己推开了车门。 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她抬头望了一眼那扇熟悉的窗户,没有灯光。霍一还没回来?还是已经睡下了?和谁? 各种猜测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迈步走进楼道。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她站在霍一的公寓门外,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按下门铃。这一刻,她罕见地犹豫了。深夜贸然来访,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霍一?质问?关心?还是...暴露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失控的情绪? 她一生谨慎,步步为营,从未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和狼狈的境地。 可是,门内那个她抚养长大的女孩,是她唯一无法用理性完全掌控的变量,是她冰冷权柄人生中唯一的热源与软肋。 最终,那些翻腾的妒忌、恐慌、不确定,还有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战胜了所有的犹豫和理智。 她按响了门铃。 在等待开门的那几秒钟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咚咚作响。 然后,门开了。 霍一站在门内,似乎刚回来不久,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凉气,长发有些微乱,挑染的发丝在廊灯下泛着朦胧的光。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在看到门外的人时,瞬间转化为巨大的惊愕和..-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妈妈?”霍一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您怎么...这么晚来了?“ 叶正源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捕捉到了霍一领口边缘若隐若现的一点红痕,像是..吻痕?她的心猛地一沉,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凝固成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将她冻僵的实质。 她看着霍一明显有些闪躲的眼神,看着这间充满了霍一独立生活气息、却再无她痕迹的公寓。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她惯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平静语调,只是微微嘶哑:“刚好在上海有个临时会议,顺路过来看看你。” 她说谎了。如同霍一向她隐瞒了无数事情一样。 夜色浓郁,隔在两人之间。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中间横亘着数年的分离、未曾言明的迷恋、刚刚爆发的绯闻、和此刻汹涌的暗潮。 叶正源的目光落在霍一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压抑至极的情感,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破碎的希冀。 17审问(叶线)微h 上海的夜,潮湿闷热,即使高档公寓的中央空调无声地输送着冷气,也驱不散那种黏附在皮肤上的氤氲感。霍一刚冲完澡,发梢还滴着水,身上随意套着睡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黄浦江的璀璨灯火,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倒映的自己脖颈一侧一一那里,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在白皙的皮肤上略显突兀,是方欣不久前留下的吻痕,洗澡时热水一蒸,似乎更明显了些。 她轻轻吐了口气。 门铃在这时突兀地响起,霍一蹙眉,这个时间点?她走到门禁对讲前,屏幕亮起,映出一张她绝未预料到的脸一一冷峻,端庄,即使在监控镜头不甚清晰的画面里,也自带一股不容错辨的威仪。 是叶正源。 霍一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拉紧了睡袍的领口,试图遮住那个痕迹,随即又觉得自己这动作徒劳又可笑。她拉开门,声音尽量平稳:“.....妈妈,您怎么...这么晚来了?” “刚好在上海有个临时会议,顺路过来看看你。” 叶正源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稳的、听不出情绪的音调,霍一的心绪瞬间乱成一团。 她怎么会来?北京事务繁忙,她的时间近乎以分钟计算,怎么可能“顺路”?她们都知道这是个可笑的幌子,可叶正源依旧这么说了。 她来不及细想,门被从内侧关上,叶正源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像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离开,甚至没来得及换下。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严谨的妆容,周身散发着一种与上海夏夜格格不入的冷冽气息。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就落在了霍一身上,从头到脚,快速而仔细地扫过,最后,定格在她未能完全遮掩的脖颈处。 空气仿佛凝固了。霍一感到那目光如有实质,刮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妈妈”,霍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叶正源没有立即回答。她摁灭玄关的灯,动作不疾不徐,然后才一步步走向霍一。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敲在霍一的心上。她走到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淡淡檀香的香水味笼罩住霍一。 “我不来,”叶正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目光依旧锁着那个吻痕,“怎么知道我的女儿在外面,过得这样.....精彩。“ 霍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锐利的审视:“只是正常工作。” “正常?”叶正源轻轻重复了一遍,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带着这些回来,也是正常?“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室外的微凉,猝不及防地碰了碰霍一颈侧的那处红痕。霍一猛地一颤,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抵住了冰冷的玻璃窗,无处可退。 “妈妈!”霍一的声音里带上了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叶正源的手却没有离开,反而用指腹在那痕迹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动作近乎狎昵,眼神却冷得吓人。 “看来那位方小姐,很热情。”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在香港的日子,很快活吧。“ 霍一抿紧了唇。她知道瞒不过,也从未想过能彻底瞒过叶正源。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追问,在这种情境下。那种久违的、在面对叶正源时特有的紧张与悸动交织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工作很顺利。”霍一选择了一个避重就轻的回答,试图维持表面镇定,“方小姐是专业的演员,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到留下这些印记?”叶正源逼问,手指终于离开她的脖颈,却转而抬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霍一,告诉我,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她的瞳孔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霍一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一一有审视,有不容置疑的权威,但似乎......还有一丝被精心隐藏起来的,类似于...焦躁的情绪? 霍一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对叶正源从来诚实,这种诚实几乎成了一种本能,即使是在最难以启齿的事情上。 “......您问的是哪方面?”霍一的声音有些发干。 “所有。”叶正源的目光锐利如刀,“她碰了你哪里里?怎么碰的?你......又对她做了什么?”她的呼吸似乎微微急促了一丝,尽管脸上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我要知道细节。“ 这种露骨的追问让霍一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热。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养母,这个她整个青春期乃至成年后都深深迷恋、敬畏又渴望的女人,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审讯的方式,探究着她与另一个女人的亲密细节。这感觉荒谬又令人窒息,却偏偏......夹杂着一丝诡异的、被压抑许久的兴奋。 “妈妈......霍一的声音带着恳求,却又像是在无意识地撒娇,“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 “不能。”叶正源拒绝得干脆利落,指尖甚至微微用力,捏紧了她的下巴,“我要知道。她是不是吻你了?像这样?”她忽然低下头,冰凉的嘴唇猝不及防地贴上了霍一的唇。 那不是充满爱意的吻,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占有性的确认,带着惩罚的意味,粗暴而短暂。 霍一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叶正源的嘴唇比她想象中要软,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和一丝颤抖。 “还是像这样?”叶正源稍稍退开,盯着霍一瞬间失神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气息拂过霍一敏感到发烫的唇瓣。她的手滑下,隔着薄薄的睡袍,精准地按在了霍一胸前一侧的柔软上,那里,另一处隐秘的齿痕正在衣料下隐隐作痛。 “嗯......霍一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叶正源牢牢固定住。 “她碰了你这里?”叶正源的手掌甚至带着掌控意味地揉按了一下,力道不轻,带来一阵混合着痛感的奇异快感,“还有呢?下面呢?她也碰了?“ “妈妈......别.....”霍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是羞耻,是慌乱,也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无措。她的身体在叶正源的手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强行唤醒的、熟悉又陌生的情潮。 叶正源的触碰,和她冰冷语气截然相反的、带着灼人温度的触碰,正残忍地撕开她刚刚用方欣的温暖构建起来的短暂平静。 “告诉我,霍一。”叶正源的眼神深不见底,那里面的风暴似乎越来越难以压制,“我要听你亲口说。你们做爱了吗?“ 嫉妒。霍一终于清晰地辨认出叶正源眼中那疯狂闪烁的情绪是什么。是嫉妒。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中了她。高高在上、永远冷静自持的叶正源,竟然会因为她而流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近乎失态的情绪。 这发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霍一心中紧锁的魔盒,那些被她强行压制的、对叶正源的迷恋和渴望,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奔涌而出。 她不再试图躲避,反而抬起眼,直直地望进叶正源的眼睛里。那双总是清澈冷冽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却异常明亮。 “是......”霍一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般的坦诚,“她吻我了,很用力.....像您刚才那样,但更温柔......也更久。” 她看着叶正源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说了下去,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着,“她碰了我全身.....这里,这里......”她引导着叶正源依旧按在她胸前的手,向下滑去,掠过腰侧,最终停在小腹下方,隔着一层丝帛,能感受到那里的温热和微微濡湿。 “还有这里......霍一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脸颊红得不像话,眼神却大胆得惊人,“她进去了...用手指......还有....别的....“ 叶正源的呼吸彻底乱了。她看着霍一,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孩,此刻正用最直白、最残忍的语言,描述着与另一个女人的情事。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她的心上,带来尖锐的痛,却又奇异地点燃了某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火焰。 “她让你很快乐?”叶正源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 霍一闭上了眼睛,长睫剧烈地颤抖着。那些与方欣在一起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一一方欣的温柔包容,那种被全然接纳的温暖,那些酣畅淋漓的欢愉。 “她......很温暖。”霍一低声说,像在梦呓,又像在忏悔,“和她在一起......很平静。她让我觉得....那些过去的痛苦和挣扎,好像都可以被抚平......第一次....我甚至,忍不住在床上叫她....妈妈...” “够了!”叶正源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霍一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厉色。 那瞬间,霍一清楚地看到叶正源脸上闪过一抹清晰的痛楚。那痛楚如此真实,如此深刻,以至于霍一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 下一秒,叶正源猛地吻住了她。 不再是刚才那个带着惩罚意味的触碰,这是一个真正的、充满了掠夺和占有意味的吻。强势,深入,不容拒绝,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叶正源的手紧紧箍住霍一的后脑,另一只手则用力将她按向自己,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霍一的所有思绪都被这个吻搅得粉碎。她被动地承受着,感受着叶正源唇舌间的热度,那与她平日冰冷外表截然相反的、灼人的热度。她尝到一丝淡淡的唇膏味,还有属于叶正源本身的、清冽的气息。 这个吻,混杂着嫉妒、愤怒、不甘,还有一种霍一从未想过会从叶正源这里感受到的.....浓烈到可怕的情欲。 霍一的身体先于她的理智做出了反应。她开始生涩地回应,手臂环上了叶正源的脖颈,指尖陷入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软了下来,全靠叶正源的支撑才勉强站稳。 原来.....妈妈的嘴唇也是软的。原来......她也会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这个认知让霍一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楚和......奇异的满足感。 不知过了多久,叶正源才喘息着放开她。两人的嘴唇都变得红肿,气息交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黏腻而暖昧的氛围。叶正源的眼神依旧深邃不再冰冷,里面翻滚着霍一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欲望和挣扎。 她看着霍一绯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以及那微微张开、红肿湿润的唇瓣。 “她也是这样碰你.....”叶正源的声音低哑得如同耳语,她的手再次抚上霍一的脖颈,指尖划过那道吻痕,然后缓缓向下,探入睡袍的襟口,覆上那柔软起伏的曲线,掌心滚烫,“.....这样让你发抖的吗?“ 霍一浑身一颤,细微的电流从那触碰点窜开,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咬着下唇,无法出声,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叶正源的指尖带着一种探索的意味,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游走,时而用力揉按,时而轻缓刮蹭,仿佛在重新丈量属于她的领地,试图覆盖掉另一个女人留下的所有痕迹。 “这里呢?”她的手继续向下,滑过平坦的小腹,指尖勾开睡袍的带子,探入那更为隐秘温暖的所在,“她也是这样.....让你湿的吗?“ 霍一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却将叶正源的手更紧地困在了那里。羞耻感和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她溺毙。她能感觉到叶正源指尖的微凉,以及那微凉之下蕴含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热度。 “妈妈......不要.....”她无力地哀求着,声音支离破碎。 叶正源的动作顿了一下。再听到这个称呼,她的心脏像是被同时注入了熔岩和冰锥,带来剧烈的疼痛和一种扭曲的快意。她知道这称呼背后意味着霍一怎样复杂的情感,也知道其中有一部分,或许已经转移给了另一个女人。 但这声音此刻是属于她的。 “我在。”她低声回应,吻沿着霍一的下颔滑向脖颈,在那里吮吸啃咬,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仿佛要覆盖掉所有可能存在的、属于别人的痕迹。她的另一只手也探入浴袍,沿着霍一光滑的脊背向下抚摸,感受着那优美的线条和细微的战栗。 浴袍的带子被解开,柔软的布料向两边滑落,露出霍一年轻而美好的身体。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随即又被叶正源灼热的亲吻和抚摸覆盖。 “说话,一一。”叶正源的手继续向上探索,抚过她的肋骨边缘,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浴袍下柔软的边缘,“告诉我,是她让你更快乐,还是我?“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混合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一一有对青春期痛苦的回忆,有对叶正源杂情绪一一有对青春期痛苦的回忆,有对叶正源长久以来的渴望,有对方欣的愧疚,也有此刻被如此对待的委屈和......难以启齿的欢愉。 “是您......-直都是您......霍一哽咽着,语无伦次,仿佛要将积压了多年的心事一次性倾吐出来,“妈妈.....可是您让我好痛苦...让我变得可恶...我只好远远地躲起来...“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叶正源,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 “可是方欣......她不一样......她让我觉得温暖.....很安心.....和她在一起,我可以不用那么害怕.....不用那么讨厌自己.....”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既是向叶正源坦白,也像是在对自己剖析,“她很好.....真的很好,我不想伤害她...“ 她能感觉到叶正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然后,那个在她体内作乱的手指猛地抽离。 霍一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虚和冷意。 叶正源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许冷静,但眼神却是一片深沉的晦暗,那种霍一从未见过的、近乎心痛的神情,次浮现出来。 她看着霍一,看着这个泪眼朦胧、衣衫不整、刚刚在她手下情动颤抖的养女,沉默了很久。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只剩下霍一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最终,叶正源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霍一脸上的泪水,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种霍一从未体验过的、近乎怜惜的温柔。 “好了,”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缓和了许多,“别哭了。’ 她将霍一重新拉进怀里,这次不再是充满侵略性的拥抱,而是更像一种......安抚。她轻轻拍着霍一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 “今晚我留下来。”叶正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去床上吧。“ 霍一依偎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巨大的情绪起伏和身体被唤醒后又骤然停滞的敏感,让她感到阵虚脱般的疲惫。 她们相拥着躺在了床上。叶正源依旧穿着那身略显拘束的套装,只是脱掉了外套和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她让霍一枕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霍一的腰间。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情欲的热潮似乎暂时退去,留下的是更为复杂难言的情感漩涡。 “妈妈,”霍一在黑暗中轻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您......生气了吗?“ 叶正源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她回答得很诚实,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或许......是有一点。” “因为我.....和方欣?”霍一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她能给你.....我给不了的东西。”叶正源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种深沉的寥落,“温暖,平静.....这些听起来很好。” 霍一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往叶正源的怀里缩了缩,汲取着那并不算十分温暖、却让她无比安心的体温。 “可是您不一样.....”霍一的声音很轻,像梦呓,“可是您不一样,......”霍一的声音很轻,像梦呓,“您是我的妈妈....是.....是...“ 是一切情感的起源,是至高无上的,是即使痛苦也无法割舍的部分。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叶正源似乎明白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收紧了手臂,将霍一更紧地圈在怀里。 “睡吧。”她说,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态。 霍一闭上了眼睛。身体依旧敏感,叶正源指尖留下的触感仿佛还在燃烧。她能闻到叶正源身上清冷的香气,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情动后的暖昧气息。 这个夜晚,混乱、失控、充满了泪水和碰撞,却又奇异地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贴近。她仿佛触摸到了叶正源冰冷外壳下的一丝裂痕,窥见了那里面同样会害怕、会嫉妒、会不安的灵魂。 可是...临睡前,霍一昏沉的思绪里无法避免闪过一丝痛意。 妈妈,您为什么,不早点开口呢? 18逃离(方线) 门扉合拢的轻响,如同一个精确的句点,斩断了室内残留的、属于叶正源的冰冷馨香与无形威压。霍一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仿佛那声响仍在耳膜上震颤,与她胸腔内失衡的心跳共振。空气似乎骤然变得稀薄,又沉重地压下来,包裹着她,上面还烙印着方才那个混乱夜晚的所有气息——母亲的质问、失控的亲吻、抚摸的触感、还有自己那些剖白般的低语。 她答应了妈妈,会多回家,多去见她。 这承诺轻飘飘出口,落在心湖却重若千钧。霍一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深处传来一种被掏空后的虚软,指尖却残留着拥抱叶正源时,感受到的衣料细腻的纹理和其下肌肤惊人的暖意。与她外表的冰冷截然不同的、内里的温度。这认知让霍一喉咙发紧。 “妈妈……”她无声地翕动嘴唇,这个词在齿间滚过,带起一阵战栗的余波。叶正源的到来与离去,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她好不容易在方欣那里构筑起的平静堤岸。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镇定,足以平和地面对这份源自生命初始的迷恋,甚至能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对叶正源诉说方欣带来的疗愈。 可当叶正源流露出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痛楚时——霍一确信自己捕捉到了,尽管它消失得比雪线上的流光更快——她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所剩无几”的纠结痛苦,只是被暂时深埋,而非真正消失。它们蛰伏着,在叶正源的一个眼神、一句叮嘱下,便轻易复苏,盘踞心头。 她依然渴望她,渴望那份独一无二的、冰冷的温柔。这份渴望,与对方欣的眷恋,在她体内撕扯,形成一种令人疲惫又异常兴奋的张力。 霍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这种情绪泥沼中挣脱。她起身,走向浴室。热水倾泻而下,蒸腾的热气试图驱散身体上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那些被唇瓣触碰过、被指尖抚弄过的地方,皮肤微微发烫,仿佛还烙印着叶正源留下的、复杂难言的印记。她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试图也冲走脑海里那些翻腾不休的画面:母亲微微颤抖的睫毛,她吻下来时那份决绝又脆弱的力度,还有最后,那双总是洞悉一切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近乎落寞的神情。 洗完澡,身体清爽了许多,那些可见的痕迹在热水的冲刷和时间的流逝下淡去。她裹着浴袍,拿起手机,屏幕上正好跳出方欣的视频通话请求。跳动着的头像,是方欣在《昭夜行》片场的一张笑靥,明媚鲜活,与方才室内那种沉重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 霍一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调整出一种若无其事的平静,按下了接听键。 “一一?”屏幕亮起,方欣的脸出现在那头,背景是她香港家里的卧室,灯光温暖柔和。她似乎刚卸完妆,皮肤透着水汽,眼神温软,带着一丝慵懒的依赖。“忙完了吗?是不是打扰你了?”她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语速放缓时,那种天生的嗲媚便不自觉地流淌出来。 “刚忙完。”霍一的声音有些微哑,她轻咳一声,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将手机支在茶几上,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看起来更放松,“你呢?收工了?” “系啊,今日拍得好顺,好早就返来啦。”方欣切换回粤语,语气轻快,“挂住你嘛,所以打个电话睇下你做紧咩。” “我也想你。”霍一注视着屏幕里的方欣,那份鲜活的、触手可及的温暖,像一道光,穿透了北京深夜的冷寂和方才那些混乱的心绪。她需要这种温暖,需要方欣的存在来锚定自己。 “你睇起好攰喔?”方欣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的倦色,微微蹙起眉,语气带了点心疼,“系唔系又熬夜改剧本?同你讲要多休息啊……” “没,只是处理了一些……家里的事。”霍一含糊地带过,下意识不想提及叶正源的突然到来。那属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她尚未理清、也不想让方欣卷入的世界。“已经都处理好了。” “哦……”方欣眨了眨眼,没有追问。她向来懂得分寸,知道霍一身上有许多她不便触及的领域。她转而笑起来,带着点小女人的狡黠和甜蜜,“呐,我同你讲啊,今日有个杂志专访,问起《昭夜行》嘅事,我忍唔住赞咗你好多句,话你系我见过最犀利最体贴嘅编剧同……老板。” “老板?”霍一失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听起来好像我很剥削你一样。” “唔系啊!”方欣急忙否认,脸微微泛红,“系……系好嗰种老板啊!好照顾人嘅……”她声音低下去,带着明显的羞意和依赖,“人人都知你对我好好嘛……” 霍一的心软了一下。方欣这种小心翼翼的、带着感激的依恋,总能精准地抚平她内心的褶皱。“对你好是应该的。”她语气放缓,“你值得。” 屏幕那头,方欣的笑容愈发甜蜜灿烂。她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一些剧组趣事,分享了些香港这边的美食,叮嘱霍一在北京要记得吃饭添衣。霍一耐心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目光描摹着屏幕里方欣的眉眼。这种琐碎而真实的日常,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有效地冲淡了叶正源留下的巨大影响。 视频通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方欣那边忍不住打了个小哈欠。 “去睡吧,不早了。”霍一柔声道。 “嗯。”方欣揉揉眼睛,依依不舍,“你几时返来啊?我……”她顿了顿,声音更软了,“我好挂住你。” “很快。”霍一承诺道,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等我处理完手头最后一点事,就过去。这次……会待得久一点。” “真嘎?”方欣的眼睛瞬间亮了,睡意全无,“唔好骗我喔!” “不骗你。”霍一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快去睡。” “好!等你哦!”方欣对着镜头送上一个飞吻,这才甜蜜地结束了通话。 屏幕暗下去,房间重新归于寂静。但方欣带来的那份暖意似乎还残留着。霍一握着手机,沉吟片刻,开始处理一些未读的工作邮件和信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具体的事务上。工作是她熟悉的领域,能带给她掌控感和秩序感。 等到邮件回复得差不多了,窗外的天色也已透出微熹。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走到穿衣镜前。浴袍滑落,镜中的身体颀长匀称,皮肤光洁,昨夜那些激烈的、属于叶正源的痕迹已然淡去,只剩下一两个极浅的、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到的红点,昭示着那并非梦境。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几乎看不见的印记,眼神复杂。然后,她迅速换上常穿的黑色高领毛衣和长裤,将长发随意束起,开始收拾行李。 决定早已做出。离开北京,飞去香港,飞到方欣身边。那里有触手可及的温暖和需要她守护的恋人,有她投入了心血并获得巨大成功的《昭夜行》,有她可以部分掌控的生活。她需要距离,需要方欣的存在,来帮助自己消化面对叶正源时那些汹涌而危险的情感。 飞机掠过云层,平稳地向着南方飞行。霍一靠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里,望着窗外翻滚的无尽云海,思绪却无法像机身这般平稳。叶正源离开时那个无奈又隐含期盼的眼神,反复在她眼前闪现。 “要多回家,多来见我。” 她知道这不是一句客套话。叶正源的时间何等宝贵,她的每一句叮嘱都带着分量。这意味着,她默许了霍一的远离,甚至默许了她与方欣的关系——至少表面上如此——但她依然在她的疆域里,为霍一保留着一个特殊的位置,并要求霍一履行“回家”的义务。 这种冰冷的、充满掌控欲的温柔,正是最致命的。它让霍一无法彻底逃离,无法真正割舍。她一方面贪恋方欣带来的简单温暖,另一方面,灵魂深处依旧为叶正源保留着最炽热也最疼痛的角落。 飞机降落香港启德机场时,海潮湿温热的风扑面而来,与北京干冷的空气截然不同。霍一戴上墨镜,压低了帽檐,通过VIP通道迅速离开。她事先通过可靠的中间人,悄无声息地在半山区购入了一处隐私性极佳的物业。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在与方欣关系稳定后就开始筹划的事情。她需要一个在香港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据点,一个可以安放这段关系,也可以让她偶尔喘息的地方。 当司机将车驶入那栋掩映在绿树中的别墅时,方欣已经等在门口。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柔软的羊绒长裙,勾勒出依旧窈窕的身段,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几乎是雀跃的欣喜。 车刚停稳,她就小跑着过来。 霍一下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方欣紧紧抱住。 “你真嘅返来了!”方欣的声音闷在她肩头,带着哽咽,更多的是巨大的快乐,“真系好挂住你!” 霍一回抱住她,感受着怀里温暖馨软的身体,那颗在空中漂浮不定的心,似乎终于缓缓落到了实处。她低头,吻了吻方欣的发顶,“嗯,回来了。” 方欣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似乎想确认她真的在眼前。“累不累?飞行顺利吗?饿不饿?我让阿姨炖了汤……” 她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占有欲,拉着霍一的手走进屋子。别墅内部装修是霍一喜欢的现代简约风格,但方欣添置了许多柔软的毯子、靠垫和鲜花,让空间显得温馨了许多。 “喜欢这里吗?”霍一脱下外套,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都符合她的审美,冷静,克制,但此刻因为方欣的存在,而多了生活的气息。 “中意!好中意!”方欣用力点头,像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猫,挽着霍一的手臂,带她四处看,“你看,我把我最喜欢的那张唱片带来了,放在客厅。还有啊,阳台视野好好,可以看到海……我以后可以在这里做瑜伽……” 她兴奋地介绍着,仿佛这不是霍一买的房子,而是她们共同的家。霍一纵容地听着,看着她脸上洋溢的光彩,心底那片因叶正源而冰封的角落,似乎也被这暖意一点点融化。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进入了一个蜜月般的期。霍一兑现了她的承诺,开始常驻香港。她处理工作大多通过网络和电话,需要当面会谈时,才会短暂飞回内地。她推掉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将时间大量地留给方欣。 她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享受着私密的二人世界。在清晨的阳光中共享早餐,在午后的露台上依偎着看书,在夜晚的沙发上观看老电影。霍一享受着照顾方欣的感觉,从起居饮食到工作安排,事无巨细。而方欣,则彻底沉浸在这种被精心呵护的宠爱里,容光焕发,连眼角细微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 她们也小心翼翼地避开无处不在的狗仔队。约会大多选择在私密性极高的会所或家中。霍一甚至为了方欣,首次半公开了自己的一个私人社交媒体账号,上面只零星分享一些书籍、电影和风景照,从未露出正脸或任何明显个人信息,但关注列表里,只有方欣一个人。 这个小小的举动,在粉丝和媒体眼中却无异于一个重磅信号。很快,有人扒出了这个账号,并将它与霍一关联起来。再加上《昭夜行》持续热播,方欣饰演的昭阳公主气场全开,与霍一这位神秘天才编剧的组合,充满了戏剧性和想象空间。 她们偶尔还是会被拍到。有时是并肩从餐厅走出,有时是车窗摇下瞬间模糊的侧影。互联网时代没有真正的秘密。但正如霍一所预料的,舆论环境对女性,尤其是成功女性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宽容。更多的是好奇和善意的调侃。 “强强联合!”“美女编剧和她的缪斯女神!”“《昭夜行》戏外更甜!” 诸如此类的标题开始出现。霍一背景神秘,无人敢深入挖掘,方欣又是口碑颇佳的老牌港星,过往情史虽偶有绯闻,但也并无实锤黑料。两人外形登对,互动间流露出的气场莫名契合,竟意外地收获了不少CP粉。大众乐于见到这样一幅才貌双全的画卷,至于背后是真是假,是友情还是其他,反而无人去深究,或者说,不在意了。 “你看这篇报道,”某天下午,方欣靠在霍一怀里,刷着平板电脑,忍不住笑出声,“话我哋系‘天作之合’喔。”她念着那些夸张的赞美之词,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和羞赧。 霍一正看着一份新项目的策划书,闻言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他们喜欢就好。” “你唔介意啊?”方欣仰起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丝试探,“而家好多人当真喔。” 霍一合上手中的文件,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不是吗?” 方欣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漾开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她翻身抱住霍一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系!我哋系!” 霍一抚摸着她的长发,目光却越过窗外的阳光,有些许恍惚。天作之合?或许吧。至少这种关系是清晰的、可被定义的,甚至是被部分舆论所祝福的。这让她感到安全,感到自己正在过一种“正常”的、值得期许的生活。 她拥紧怀里的方欣,试图用这具温暖的身体驱散心底那份时不时窜出来的思念。叶正源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平时不觉,稍一触碰,便泛起隐秘的疼痛。 19同居(方线)h 香港的夏天,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连空气都仿佛能拧出水来。半山的别墅虽能阻隔大部分暑热和尘器,却无法完全过滤掉这份属于南方的、无处不在的潮润。日子像浸在温水里,缓慢,慵懒,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甜腻。 霍一和方欣的同居生活,便在这黏腻的氛围中铺陈开来。起初,一切都符合甚至超出了霍一的预期。方欣的欣喜、依赖、以及全然的信任,像温暖的潮水,包裹里着她,让她暂时忘却了那个深夜带来的震荡与余波。 她依旧是这段关系里看似掌控一切的那一方。安排方欣的行程,筛选递到她手上的剧本,在她对某个商业应酬流露出些许抗拒时,一个电话便能为她推掉。 方欣的生活围绕着她,而她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北京和内地传来的工作文件,偶尔飞回去短暂开会,也总是尽快返回香港。距离给了她安全感,身份的差异让她保有毋庸置疑的主动权。她冷静,克制,甚至在床笫之间,也常常是掌控的那一个。她享受着方欣在她身下融化、颤栗、予取予求的模样,这让她感到一种切实的拥有和力量。 然而,在这温水般的生活里,某些细微的不安,像水底悄悄滋生的苔藓,开始触碰霍一习惯于紧绷的神经她发现自己对方欣的撒娇,似乎越来越没有抵抗力。方欣是懂得如何运用自身魅力的,那种混合了成熟女人风韵与近乎少女般娇憨的祈求,用略带笨拙的普通话软软地说出来,常常让霍一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点头应允。 事后,她又会生出一点莫名的懊恼一一自己似乎不该如此轻易地被“蛊惑”,这与她试图维持的冷静可靠形象不符。她甚至会下意识地警惕,自己是否流露了过多的情感需求?那种自幼因叶正源的忙碌和疏离、以及后来因意识到禁忌情感而被迫远走所养成的回避型依恋,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在感受到过于亲密的靠近时,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生怕暴露过多,生怕显得“可恶”,生怕最终被厌弃。 更深层、更难以启齿的担忧,则在夜色最深时悄然啃噬着她的信心。 方欣并非天生的同性恋者。她谈过男友,经历过与男人的情感和身体纠葛。这个事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霍一的心头。她们的身体交缠是炽热的,方欣的反应是真实而投入的,霍一能感受到她的愉悦和满足。 但一种莫名的、属于同性恋者特有的焦虑,偶尔会浮上心头:作为女人,她真的能完全满足另一个并非天生取向于此的女人吗?她的身体、她的抚慰、她的进入......与男人是如此不同。这种不同,是方欣真正渴望并最终能长期满足的吗? 她知道很多同性情侣,即便在一起多年,甚至在国外成婚,最终一方仍会回归男性的怀抱。社会无形的压力,生理构造的差异,内在性取向的潜在流动....这些念头像阴暗的潮水,偶尔涌上,让她在拥抱方欣温暖身体时,指尖会有一瞬的冰凉。她厌恶自己这种阴暗的揣测,对方欣、对她们此刻的关系都是一种侮辱,但她无法完全控制这些从内心深处恐惧深渊里冒出的浑浊气泡。 她试图掩饰这些不安,用更周到的照顾、更密集的亲密来覆盖那隐约的不确定感。她甚至比以往更留意方欣与男性的接触一一那些工作中的搭档,偶尔聚会遇到的旧友。她的观察是冷静而隐蔽的,但每一次方欣与某个男人相谈甚欢,哪怕只是礼貌性的互动,都会在她心底投下一小片难以察觉的阴影。 方欣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这段关系带来的巨大安全和幸福感中。直到一个闷热的夜晚。 空气湿热得令人喘不过气,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车鸣。她们刚参加完一个圈内小聚回来,身上都沾了点酒气。霍一有些微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方欣则兴致颇高,还在哼着聚会时听到的一首老歌的调子,脚步轻快地去厨房倒了水。 她走过来,将一杯温水递到霍一手里,然后自然地依偎进她怀里。霍一睁开眼,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水温正好。 “今日开心吗?”方欣仰起脸,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醉意的柔软。 “嗯。”霍一放下水杯,手臂环住她。聚会上难免应酬,她有些疲惫,但方欣的快乐感染了她。 方欣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霍一睡衣的扣子,声音带着笑:“刚才同王生倾偈,佰仲记得我十几年前系亚视拍嗰套《银狐》,话我个角色好出彩......” 霍一的心微微一动。那位王生是香港影坛的一位资深制片人,年纪颇长,聚会时确实和方欣聊了不短时间。她记得当时方欣笑得很开心。 “是吗。”霍一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方欣似乎没察觉,依旧沉浸在怀旧的情绪里:“係啊,时间过得好快。咽阵我刚从亚视过档无耐,乜都唔识,王生都好照顾我.....” “照顾?”霍一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气里带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冷意。 方欣终于听出了点什么。她停下哼歌,抬起头仔细地看着霍一在阴影里的侧脸。霍一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下颔线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紧了些。 沉默了几秒。空气里的湿黏似乎变得更加沉重。方欣忽然轻轻地、试探性地开口:“一一?“ “嗯?” “你......”方欣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系唔系....有哟唔开心?” 霍一回过神来,垂下视线,对上方欣带着些许困惑和小心翼翼的目光。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表情,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没有。只是有点累。“ 但方欣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被安抚。她依旧凝视着霍一,那双惯常含着甜媚笑意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清醒和专注。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霍一微蹙的眉心。 “你唔好骗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坚持,“我感觉到,呢几日......你有时会睇住我,但系好似睇紧好远地方。” 霍一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方欣如此敏感。 “真系布事。”她试图掩饰,握住方欣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可能系天气太闷,有点烦。” 方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不再像平时那样全然依赖,而是带着一种细细打量的穿透力,仿佛要透过她冷静的表象,看到底下那些翻涌的、连她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情绪。 又一阵沉默。窗外的虫鸣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方欣撑起身子,跨坐到霍一腿上。这个动作有些突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霍一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 两人面对面,距离极近,呼吸可闻。方欣的手捧住霍一的脸,不让她避开视线。 “一一,”她轻声说,普通话里带着柔软的粤语腔调,听起来格外认真,“你知唔知,有时我觉得,你好似将我当作一个好靓、好需要人保护嘅.....玻璃公仔。” 霍一怔住了。 方欣继续说着,眼神温柔却执着:“你对我好好真系好好。好细心,好周到。但系.....我唔系净系想要呢哟。” “你想要什么?”霍一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想知你唸紧咩。”方欣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霍一的下唇,“我想知你点解有时会唔开心。我想知......点解你好似惊我会走咁?”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霍一努力维持的气球。她的呼吸窒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否认:“我没有...“ “你有。”方欣打断她,眼神无比肯定,“你睇住我同其他男人讲话嘅样,你惊我唸住以前嘅嘢,你惊.....你作为一个女人,唔够.....”她似乎找不到最合适的词,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却更清晰,“......唔够留低我?” 霍一彻底说不出话了。她被方欣这突如其来的、尖锐的洞察力击中了。所有那些她试图隐藏的不安、焦虑、甚至自卑,都被对方一字一句,轻柔却又无比清晰地说了出来。她感到一种赤裸裸的狼狈,仿佛精心穿戴的盔甲被瞬间卸下。 她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但方欣捧着她的脸,不允许她逃开。 “傻瓜。”方欣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点心疼,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成熟和包容,“真系个傻女。” 她低下头,额头抵着霍一的额头,鼻尖蹭着霍一的鼻尖,呼吸交融。 “我拣咗你啊,霍一。”她的声音像叹息,又像最郑重的承诺,“我四十几岁人,唔系细路女。我知我自己要乜嘢,知我自己中意乜。” “我同男人拍过拖,系真,但系......”她微微退开一点,凝视着霍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无比真诚的光芒,“但系佢哋俾唔到我呢种感觉。呢种......好似终于搵到件失落咗好耐嘅拼图,终于可以唞口气嘅感觉。” “你唔使惊。”她一字一句地说,温热的气息拂在霍一唇上,“我唔系因为你有咩背景,有几多IP先同你一齐,我系因为.....你就系你。系片场明明好cool但系会偷偷调开个冷风口唔对准我嘅你,系明明唔钟意应酬但系会为我同制片食饭嘅你,系会记得我所有细微喜好嘅你......” “我中意你,就系呢个你,系女人嘅你。”她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嘅手,你嘅嘴唇,你嘅身体.....你点样触摸我,点样拥抱我,点样进入我......呢哋嘢先系我最珍惜嘅,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代替唔到。” 霍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了,酸胀,滚烫,几乎让她无法呼吸。所有的不安、猜疑、阴暗的揣测,在方欣这番直白而深情的话语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又渺小。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挖掘者,是掌控者,却没想到,方欣早已悄无声息地,用她的温柔和敏锐,一点点地挖掘出了那个被深埋起来的、真实的、也会脆弱和害怕的霍一。 她看着方欣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理解、包容和一种近乎灼热的爱意。潮热的水汽似乎不仅弥漫在空气里,也弥漫了她的眼眶。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抬头,吻上了方欣的嘴唇。 这个吻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审视和掌控意味的亲吻,而是充满了急切、确认、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索求。她撬开她的牙关,舌尖长驱直入,纠缠着,吮吸着,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方欣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份情意,都吞吃入腹,刻入骨髓。 方欣呜咽了一声,随即热烈地回应起来。她环住霍一的脖子,身体紧密地贴合上去,主动加深这个吻。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似乎被点燃了,变得更加醉人。 霍一的手从方欣的腰际滑下,急切地探入睡裙的下摆,抚上她光滑的大腿,然后向更深处探去。指尖触碰到那片早已湿润的温热地带时,两人同时颤抖了一下。 “嗯.....”方欣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身体软了下来,彻底依偎进霍一怀里。霍一一边继续吻着她,一边熟练地褪下彼此的障碍。肌肤相贴,汗意和渴望交织在一起,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点燃一簇簇火苗。霍一将方欣放倒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体覆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游刃有余的引导和掌控。霍一的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需索,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吻着她的唇,她的下颔,她的脖颈,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留下湿润的痕迹。手在她身上急切地抚摸着,仿佛要确认每一寸领土的真实存在。 “欣姐.....”她在喘息间隙,低声唤她的名字,带着全然的亲密和依赖。 “我喺度......”方欣回应着她声音破碎而甜腻,她的手同样急切地探索着霍一的身体,解开她睡衣的扣子,抚上她光滑的脊背,感受到那里因为情动而渗出的细密汗珠。 霍一低下头,含住方欣胸前挺立的乳,用舌尖舔弄、吮吸,听到身下人发出难耐的泣音。她的另一只手继续向下,探入那早已泥泞不堪的花园,指尖准确地找到那颗敏感的核心,开始急促地揉按。 “啊......!”方欣的腰肢猛地弹动了一下,手指用力抓住霍一的肩膀,“慢.....慢少少...... 但霍一似乎听不进去。那些被安抚的不安,此刻化作了更汹涌的欲望和一种近乎恐慌的占有欲。她需要感受方欣,需要确认她的存在,她的归属。她的手指加快了动作,时重时轻地碾磨着那一点,感受着它越来越肿胀,感受着包裹着指尖的紧致湿热在剧烈地收缩。 “告诉我......霍一喘息着,唇齿依旧流连在方欣的胸脯上,声音暗哑得厉害,“告诉我你系我呀...” 方欣的理智早已被快感冲散,她胡乱地摇着头,又点头,语无伦次:“系......系你嘅......”她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痉挛打断,身体猛地绷紧,脚趾蜷缩起来,达到了第一次高潮。 霍一感受着手指间剧烈的收缩和涌出的热流,却没有停下。她抽出湿漉漉的手指,在方欣迷离的眼神中,分开她的双腿,俯身将自己置于其间。她没有急着进入,而是低下头,吻上那片湿润狼藉、仍在微微抽搐的穴瓣。 “唔.....”方欣敏感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被“唔.....方欣敏感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被霍一牢牢按住。 霍一近乎虔诚地、却又带着某种绝望的激烈,用唇舌侍弄着那最敏感的核心,舔舐,吮吸,甚至用牙齿轻轻啃噬那勃起的小核。方欣的呻吟声陡然拔高,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尖叫,手指插入霍一的发间,无力地推拒又拉近。潮水般的快感刚刚稍有退却,便以更凶猛的方式席卷回来。 “够了......一一....”方欣哭喊着,身体像狂风中的树叶般颤抖。 霍一却仿佛被某种情绪驱使着,不顾她的求饶舌尖甚至试探着向更深处探去,模仿着某种进入的动作,感受着内里媚肉的吸附和绞紧。这种近乎亵渎的亲密,让方欣彻底崩溃,第二次高潮来得迅猛而剧烈,她甚至短暂地失神了几秒。 当霍一终于抬起头,唇瓣水光淋漓时,方欣已经软得像一滩春水,眼神涣散,只能微微喘息。霍一看着她被情欲彻底征服的模样,胸腔里那股躁动不安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她抬起方欣的一条腿,将自己早已湿润肿胀的蕊瓣贴合上去,开始磨蹭,挤压。 这不是她惯常的方式。她更喜欢使用手指,带着一种冷静的给予。但此刻,她需要最直接的肌肤相亲,需要感受彼此最隐秘的部位毫无隔阂地摩擦、挤压,共享那份湿滑和滚烫。 “嗯啊......粗粝的快感从紧密结合处炸开,两人同时发出呻吟。霍一腰肢用力,持续地、快速地磨蹭着,寻找着能带来最强烈刺激的角度。方欣被动地承受着,每一次摩擦都让她浑身战栗,刚刚平息些许的快感再次累积起来。 汗水从霍一的额角滑落,滴在方欣的锁骨上。她看着身下方欣意乱情迷的脸,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蒙着水雾,失神地望着她,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交付。霍一心中最坚硬的那个角落终于彻底软化。 她低下头,深深地吻住方欣,下身磨蹭的动作变得更加激烈,甚至带上了一丝野蛮。方欣的呻吟被堵在喉咙里,化作呜咽。她能感觉到霍一的身体也在颤抖,紧绷,显然也临近极限。 终于,在一次重重的、几乎要将彼此碾碎的贴合摩擦后,霍一的身体猛地僵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痛苦的闷哼。一股热流从她体内涌出,与方欣再次涌出的爱液混合在一起。方欣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被这最后的刺激推上了第三次高峰,她尖锐地抽气,脚背绷直,指甲几乎要掐进霍一的皮肉高潮的余波持续了很久。 两人紧紧相拥,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依旧紧密贴合,不愿分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情欲特有的腥甜气息,混合着汗水与香水味,黏腻得化不开。 霍一将脸埋在方欣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那些不安和焦虑,仿佛也随着刚才那场激烈到近乎失控的情事,暂时被宣泄了出去。 方欣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霍一汗湿的脊背,声音沙哑而柔软:“而家......仲惊唔惊?“ 霍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轻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她低声说,声音闷在方欣的皮肤上。 “傻女。”方欣笑了,侧过头,吻了吻她的耳朵“我会一直喺度。” 窗外的潮湿夜气依旧浓重,但屋内,一种新的、更加紧密的纽带,在这黏腻的氛围中悄然生成。 一知道,那些深植于心的恐惧或许不会完全消失,但至少在此刻,她被方欣的温暖和洞察彻底包裹、接纳了。 20坦白(方/叶线) 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迹象,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又顺着光滑的表面蜿蜒而下,将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氤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室内只开了几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柔和地铺陈开来,与窗外湿冷的夜色划出清晰的界限。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沐浴露残留的淡雅花香和一种更私密、更缠绵的暖融气息,像是被体温烘烤过的丝绸,细腻地包裹着肌肤。 霍一靠在床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方欣散落在她肩颈处的长发。发丝微凉,带着刚吹干不久的蓬松柔软,蹭在皮肤上,引起细微的痒意。方欣侧卧着,脸颊贴着她曲起的大腿,腰上松松地盖着丝被,呼吸平稳悠长,带着事后的慵懒与满足。 她们刚结束一场漫长而温存的情事。 在她身边,霍一总是更容易放松下来。不同于北京那个总带着无形规整和肃穆的家,也不同于任何需要她绷紧神经、权衡身份的场合。这里只有她和方欣,以及方欣为她营造出的这一方柔软、私密,甚至略带纵容的空间。 方欣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在她小腹上轻轻划着圈,带来一阵阵舒适的麻痒。霍一低头,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阴影,鼻息温热地拂过自己的皮肤。这种亲密无间的依偎,像温泉水,缓慢地渗透四肢百骸,填补着某些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空洞。 青春期的迷恋固然惊心动魄,像一场持续的高烧,灼热、眩晕,让人沉溺其中,感知不到外界的冷暖。但高烧退去后,留下的往往是更深的虚脱和狼藉。对叶正源的仰望,早已在年复一年的自我审视与压抑中,化作一种混合着敬仰、渴望、自我厌恶与无力感的复杂情绪。没有人会发自内心地喜欢痛苦,只是当痛苦成为习惯,甚至成为一种证明那份感情存在的方式时,人便不得不学会与之共处,甚至催眠自己,从中品咂出畸形的甜味。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靠近她就等于靠近痛苦,远离她也就远离了幸福。” 当时她想起叶正源。 如今,怀抱里是方欣温暖真实的躯体,呼吸间是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幸福似乎变得具象可触,不再遥不可及,也不再必须与痛苦捆绑销售。方欣给予她的情感教育,是后天的,文明的,充满了成年人体贴的试探与成熟的回应。它远比青春期那段注定无法见光、被自我定义为“肮脏”的恋母情结来得体面,来得轻松,来得更像一段“正常”的、值得被祝福的关系。即使,方欣的年纪也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 霍一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方欣似有所觉,含糊地嘟囔了一声,更紧地贴向她,寻求着热源。 “冷吗?”霍一低声问,声音带着事后的微哑。 “唔…有点。”方欣闭着眼,声音软糯,带着一点点撒娇的鼻音,“但是你身上很暖。” 霍一拉高她腰间的丝被,将她包裹得更严实,方欣舒适地叹了口气。 “剧本修改得怎么样了?”方欣忽然问,眼睛依旧闭着,似乎只是随口找个话题,让这温存的氛围延续下去。 “还在磨第三集的那场重头戏,”霍一回答,指尖依旧缠绕着她的发丝,“台词总感觉差了点意思,不够有力。” “别太逼自己,”方欣睁开眼,仰头看她,眼神温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王导今天还跟我夸你,说你对人物心理把握得特别准。”她指的是新剧的导演。 霍一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王导的夸奖有多少是出于对她能力的认可,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她背后身份的忌惮,她心知肚明。但她懒得去分辨,也无所谓。在这个圈子里,利用与被利用本是常态,只要最终能达成她想要的效果,过程并不重要。她行事向来如此,高效,直接,近乎冷酷,这是叶正源潜移默化影响的结果,也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对了,”方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北京那边……叶女士最近有联系你吗?你好像有阵子没回去了。” 霍一抚摸她背部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空气里那层温暖的黏腻似乎瞬间掺入了一丝凉意。 “嗯,前几天通过电话。”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她忙,我也忙。” 这是实情,但更是借口。叶正源永远都很忙,但她若真想见霍一,总能抽出时间。同样,霍一若是想回北京,也总能找到理由推开一切事务。真正的原因是,她在拖延。 新剧开拍前的筹备、剧本需要反复打磨、甚至需要去外地采风寻找灵感……她为自己罗列了越来越多留在香港、或者前往除北京以外任何地方的理由。那些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她只是在下意识地推迟那个必须返回北京、直面叶正源的时刻。 与方欣关系的渐入佳境,像一层温暖的缓冲垫,让她得以短暂地从与叶正源之间那种沉重、复杂、充满张力的关系中探出头来,喘一口气。她贪恋这种轻松和“正常”,害怕一旦回到北京,回到叶正源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又会被打回原形。 若说谁是“应当”且“愿意”的爱人,霍一会毫不犹豫地说是方欣。方欣代表着她试图构建的一种新的情感范式,健康、平等、充满世俗的温暖。选择方欣,似乎就是选择了一种解脱,一种与过去那个纠结、痛苦、自我厌恶的自己的告别。 可是,真的能放弃叶正源吗?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心脏,带来一阵熟悉的窒息感。 并非出于资源或背景的考量。尽管叶正源的身份曾经并且依旧是她巨大的庇护伞,但《昭夜行》的巨大成功,已经让她在行业内站稳了脚跟,拥有了足够的话语权和独立的资本。她不再是那个必须依附于养母羽翼下的年轻女孩了。 而是因为……叶正源本身。 想到她,想到她或许也会因自己的疏远而感到失落——即使那种失落可能极其细微,细微到无人能察觉——霍一的心就像被针尖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胀。 她无法忘记少女时代,叶正源在百忙之中抽出的、那些零碎却珍贵的陪伴时光。可能是某个深夜回家时,放在厨房温着的一碗甜汤;可能是她生病时,叶正源虽然沉默却始终守在床边的身影;可能是她取得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时,叶正源眼中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赞许;也可能是无数次,在她感到迷茫或委屈时,叶正源那双冷静的眼睛看过来,无需言语,就自有一种让她安定下来的力量。 叶正源是威严的,高山仰止,令人不敢亵渎。但对她,霍一,却从未真正冷过脸。她的冰冷是对外的铠甲,而霍一,似乎是那铠甲之下唯一的例外,是被默许存在的柔软缝隙。 那些心动与敬仰,那些缄默与挣扎,那些无数个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任由禁忌情感啃噬内心的夜晚……它们如此真实而深刻地存在过,塑造了今天的她。真的能够就此与叶正源割席,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吗? 选择方欣,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对叶正源的背弃。而选择叶正源……那根本不是一个选项。她与叶正源之间,从一开始就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她们的关系注定只能在阴影与沉默中畸形地生长,永远见不得光,也永远不可能有世俗意义上的结果。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不是身体的疲倦,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无力。她发现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无论选择哪个方向,都注定要背负沉重的代价,都无法获得完整的圆满。 “欣姐....霍一忽然低声唤她,低下头。 “嗯?”方欣低头,对上霍一的视线。霍一的眼睛带着点倦意,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渴望。 “让我抱抱你。”霍一说,这不是询问,而是带着一丝撒娇意味的请求。 方欣笑了,朝上张开手臂:“嚟啦。“ 霍一掀开被子钻进去,双手穿过方欣的腋下,环抱住她的腰背,然后整个人紧贴着方欣,一条腿强势却又依赖地挤进方欣的双腿之间,夹住了她一条大腿。她们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霍一的头埋在方欣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哇,你好似一只树熊喔。” 方欣被她的力道压得陷进床里,随即失笑,也收紧手臂回抱她,感受着怀里年轻身体的温热和微微的颤抖。她轻轻拍着霍一的后背,“发生咩事呀?同我讲下啦。“ 她的触碰温柔而治愈,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怜。霍一看着她,看着这张在柔和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媚动人的脸,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和情意。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变得清晰无比——她不能欺骗方欣。 如果她决定要尝试抓住这份温暖,如果她希望和方欣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未来,那么,她就必须坦诚。坦诚那段纠缠了她整个青春期、至今仍在影响她的、不堪又无法割舍的禁忌情感。她不能再让方欣活在一个由半真半假的谎言构建起的泡沫里。 这是一个冒险。甚至可能是一场毁灭性的坦白。方欣会怎么看她?会觉得她恶心、变态、无可救药吗?还会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内心藏着如此阴暗秘密的她吗? 霍一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冰冷的恐慌。但她知道,她必须说。这是对方欣的尊重,也是对她自己、对这段关系的负责。 “欣姐,”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一些,“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方欣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她突然的郑重,但很快便莞尔一笑:“什么事这么严肃?说吧,我听着呢。” 霍一却无法轻松起来。她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两人交缠的发丝,方欣的长发常常烫卷,染成轻微的棕色,此刻跟她的直发散落在一起,依旧泾渭分明。她组织着语言,感觉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搬出口。 “你以前问过我,”她缓缓开口,语速很慢,“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回北京,不愿意多陪陪……我妈妈。” 方欣点了点头:“嗯,我记得。你说你们之间……好像有点疏远。”她当时只是觉得奇怪,霍一看起来并非不孝顺的孩子,但对那位位高权重的养母,却总有种刻意保持距离的感觉。 “那不是疏远。”霍一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艰涩,“那更像是……一种逃避。” 方欣安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霍一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道:“我和她……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复杂到……连我自己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遥远,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对她……有一种超出母女界限的感情。”这句话终于说出口,像一把淬冷的刀,划开了包裹多年的脓疮。霍一甚至不敢看方欣的表情,目光死死地盯着床单上的某一处纹路,“不是女儿对母亲的依恋,而是……女人对女人的渴望。” 空气仿佛凝固了。方欣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连呼吸都滞涩了片刻。霍一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上,方欣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但她没有推开她。 这微小的反应给了霍一一点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尽管心脏已经跳得如同擂鼓。 “青春期的时候,这种感情变得尤其强烈……和痛苦。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是畸形的,是肮脏的。但我控制不了。”她的声音开始发颤,那些被刻意压抑、掩埋的记忆和情绪汹涌地翻腾上来,让她喉咙发紧,“我厌恶那样的自己,同时又无法停止那种迷恋,我渴望靠近,又害怕……被她发现。” “所以……你离开家,自己去寄宿?”方欣轻声问,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冷静。 “是。”霍一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没办法再每天面对她,那是一种煎熬。我怕自己哪天会失控,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会毁了她,也毁了我自己。” “她……知道吗?”方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霍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动作有些混乱:“我不知道她是否清楚具体的原因。她那么聪明,或许早有察觉,只是……她从来不说破。她只是默许了我的离开,然后依旧像以前一样,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提供她所能提供的一切……”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能看穿我,能狠狠地斥责我,让我彻底死心。但有时候,我又害怕她知道,怕看到她眼中可能会出现的厌恶和鄙夷……那种矛盾,几乎把我撕成两半。” 方欣沉默了很久。久到霍一几乎以为她被这骇人听闻的秘密惊呆了,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霍一的四肢百骸。她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就在这时,方欣轻轻地反抱住了她,力度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 “所以,”方欣的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霍一耳中,“北京的那位,对你而言,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母亲’,而是……一个你爱而不得、却又无法彻底放下的人,对吗?” “……是。”霍一闭上了眼睛,承认这一点让她感到一种虚脱般的无力,同时也有一丝扭曲的解脱。 方欣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消化着这信息量巨大又惊世骇俗的内情。她终于明白,为何霍一对北京总是若即若离,为何提到母亲时眼神总会变得复杂难辨,为何那段看似成功的母女关系之下,总涌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一个位高权重、形象完美的副国级官员,和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对其怀有禁忌之恋的养女。这简直比任何剧本都要戏剧化,都要……惊心动魄。 “告诉我这些,”方欣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霍一,试图从她眼中寻找真实的意图,“你是想……做什么决定吗?” 霍一终于鼓起勇气回视她。方欣的眼中没有预想中的厌恶、惊恐或者鄙夷,只有深深的震惊、些许的混乱,以及一种努力理解后的复杂情绪。这比任何责备都更让霍一感到愧疚。 “我……”霍一的声音干涩,“我爱你。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从未体验过的轻松和快乐。你让我觉得……我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爱,去被爱。我很想……选择你。只选择你。” “但是?”方欣敏锐地捕捉到了转折。 “但是我放不下她。”霍一痛苦地承认,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我知道这很荒唐,很自私,甚至很无耻。但我没办法……我试过了,我躲到香港,我努力和你开始新的生活,我以为我可以……但是不行。想到她可能会一个人……我……”她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那种情感太过复杂,混合了深入骨髓的爱恋、难以割舍的依恋、无法释怀的执念,以及浓重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它像一张巨大的、湿黏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无论她逃到哪里,都无法真正挣脱。 方欣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痕。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所以,”方欣的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的答案是……你无法放弃她。即使选择了我,你也无法彻底切断和她的那种……联系?” 霍一闭上眼,点了点头,泪水更加汹涌:“是的。我做不到,我很抱歉……我原本不想把你拖进这滩浑水里。但我不能……不能再欺骗你。如果我选择和你在一起,那意味着……我可能无法给你一份完整的、毫无保留的感情。” 她睁开泪眼模糊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方欣:“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你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如果你无法接受……如果你觉得这很恶心,无法忍受……我们可以分手,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你的演艺事业,你的生活……我都会安排好,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说完这番话,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能僵直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像是在为这场艰难的坦白奏响沉重的背景乐。 方欣久久没有言语。她只是看着霍一,目光深邃而复杂,像是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审视她们之间这段看似甜蜜顺利,实则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关系。 霍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海底。她几乎已经预见到了结局。任何一个正常的、理智的女人,恐怕都无法接受这样畸形的关系。 她准备迎接方欣的愤怒、失望,或者冰冷的告别。 然而,方欣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情绪——震惊、恍然、无奈、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以及……一种奇异的包容。 她重新靠回霍一的肩头,脸颊贴着她微凉的皮肤,手臂再次环住了她的腰,仿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恐惧。 “傻瓜,”方欣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嗔怪,却没有任何厌恶的意味,“说什么补偿……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图的是这些吗?” 霍一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有事。”方欣继续轻声说着,手指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只是没想到……是这么沉重的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很震惊,真的。我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这太……超出我的想象了。” “但是,”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霍一,眼神虽然依旧复杂,却透着一丝清晰的坚定,“我没有觉得你恶心,也没有想要立刻离开你。” 霍一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晕眩般的悸动。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声音嘶哑。 “因为你是霍一。”方欣的回答很简单,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我认识的霍一,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酷,很冷静,甚至有点不近人情。但我知道,你的内心其实很……敏感,也很重感情。你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者……习惯了用另一种方式去保护自己。” 她温柔地抚摸着霍一的脸颊:“你愿意把这么深的秘密告诉我,需要多大的勇气……我大概能想象得到。这说明你是真的信任我,也是真的……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想欺骗我。” “可是……”霍一还想说什么,却被方欣用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没有可是。”方欣的眼神温柔却坚定,“给我点时间,好吗?我需要想一想……想一想这一切。想一想……我是否能接受这种……复杂的关系。” 她看着霍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在这之前,我们先不要轻易说分手,好吗?”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虚脱感同时席卷了霍一,让她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地点头,泪水再次失控地涌出。 方欣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依偎进她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人就这样在潮湿黏腻的雨夜中相拥,彼此的身体温暖着对方,心跳在寂静中逐渐趋于同步。 霍一知道,问题远未解决。方欣的“想一想”并不代表最终的接受,而她内心那只黑暗的、渴望摧毁又渴望占有的野兽,也并未消失。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被雨声隔绝的小小世界里,她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被理解和暂时接纳的奇迹。她抱紧怀中的温暖,像溺水的人抱紧最后一根浮木。 21召唤(叶线)h 那通电话是在一个深夜来的。铃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霍一准备入睡的安稳神经。 接起电话的时候,她的心莫名一紧,不祥的预感,冰冷而黏腻,悄然爬上脊背。 “喂?“ “霍一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克制、甚至有些刻板的女声。是叶正源办公室的首席秘书,跟随叶正源多年,霍一认得这个声音。 “林秘书。”霍一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些,“有什么事?“ “首长....林秘书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谨慎地挑选用词,“首长近期身体有些不适,需要入院进行一个小手术。首长指示,此事需严格保密,不便对外透露。但首长也希望...您能知道。“ 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霍一心底激起千层浪。身体不适?手术?叶正源的身体向来保养得极好,她那种级别的官员,有着最顶级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所谓的“小手术”绝不会真的疋迫。而且,“严格保密”,却独独对她例外? 是叶正源授意的吗?是她.....想见自己? 上海那个夜晚之后,她们之间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被捅破了一个口子,露出了内里汹涌而危险的暗流。叶正源那个失控的吻,那些带着嫉妒和占有的触碰,以及之后迅速的、近乎冷漠的抽离,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让霍一至今恍惚。她们没有再通过电话,更没有见面,所有的联系似乎又回到了那种公事公办的、隔着千山万水的状态。 霍一不是没有想过主动联系,她甚至无数次在深夜拿起手机,指尖悬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却始终没有按下拨出键。近乡情怯。她害怕听到叶正源恢复如常的、冰冷平静的声音,那会让她觉得上海的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更害怕......叶正源会说出什么她无法承受的话,将她们之间那一点点刚刚破土而出的、畸形暖昧的联系彻底斩断。 她原本想着,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自己积攒够足够的勇气。可她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消息。 她是否也思念自己?用这种隐晦的、甚至带着点强硬命令意味的方式,召唤自己回到她身边?这像是叶正源会做的事,永远保持着她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使示弱,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严重吗?”霍一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音,她紧紧握住听筒,指节泛白。 “手术风险可控,请您不必过于担心。”林秘书的回答官方而谨慎,滴水不漏,“首长目前在北京医院西山园区休养。如果您近期方便回京,或许可以前来探望。“ 近期方便?霍一几乎要冷笑。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通知。告诉她,叶正源需要她,现在,立刻,马上回去。 “我知道了。”霍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会尽快安排回去。“ “好的。具体事宜,请您直接与首长联系。”林秘书说完,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工作指令。 听筒里传来忙音,霍一却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担忧、焦虑、猜测、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需要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怎么了?”方欣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轻轻握住霍一冰凉的手,“出什么事了?谁的电话?” 霍一转过身,看着方欣写满关切的脸,喉咙发紧。不久前才对她坦白了对叶正源那不堪的执念,此刻却又要因为那个人的一个召唤而立刻抛下她返回北京?这对方欣而言,何其不公平,又何其残忍。 但她没有办法。听到叶正源生病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权衡利弊,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慌和急切一一她必须回去,必须立刻看到她。这种冲动压倒了一切,包括对方欣的愧疚。 “是......北京来的电话。”霍一的声音干涩,她避开方欣的目光,低声道,“我妈妈......她有事要见我,我需要马上回去一趟。“ 方欣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了,慢慢转变为一种复杂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沉默了几秒,才轻声问:“很着急的事吗?” “是的,很着急。”霍一耳边重复着林秘书的话,却能以格外冷静地语气对枕边人严格执行“保密”的条例,生活在叶正源身边,这早已是她的本能。 “那你....”方欣咬了咬下唇,“准备什么时候走?“ “今晚。”霍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订最近的红眼航班。“ 如此急切,如此毫不犹豫。方欣的心微微沉去。她清楚地看到了叶止源仕霍一心甲那个可撼动的、绝对优先的地位。无论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无论霍一如何试图逃离,只要叶正源那里有一丝风吹草动,霍一就会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立刻回到她身边。 这种认知让方欣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楚,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好,那你快去收拾东西。我帮你看看航班信息。“ 她的体贴和大度反而让霍一更加愧疚。她猛地伸手抱住了方欣,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份温暖和包容:“对不起,欣姐,我...“ “别说了,”方欣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那是你妈妈,她要见你,你回去看看是应该的。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可她知道的,这不仅仅是“看看”那么简单。霍一这一去,将要面对的,是那个她爱了十几年、挣扎了十几年的女人,是那个她们之间关系刚刚发生过质变的女人。前方是更深的情感漩涡,方欣几乎能预见到。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霍一查航班,订票,看着她快速地往行李箱里扔进几件简单的衣物。整个过程,霍一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送霍一去机场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车窗外的香港夜景流光溢彩,却无法照亮车内的低气压。霍一一直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在机场安检口,霍一再次抱了抱方欣。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方欣叮嘱道,声音温柔,“照顾好自己。“ “嗯。”霍一低声应着,最后看了方欣一眼,转身匆匆走进了安检通道,一次也没有回头。 方欣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深处,久久没有离开。一种模糊的预感笼罩着她,仿佛霍一这一去,将要踏入一个她无法触及、也无法理解的领域。 红眼航班划破沉沉的夜色,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时,天际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北京的空气干冷,带着北方城市特有的凛冽气息,与香港的潮湿温热截然不同。霍一里紧了外套,坐上前来接她的车,一路无话。 车辆驶入西山,环境愈发幽静肃穆。经过层层岗哨核查,最终停在一栋外表并不起眼、内部却戒备森严的小楼前。这里不像是医院,更像是一处宁静的疗养所。 在林秘书的引导下,霍一走进一间宽敞而套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一种属于叶正源的、冷冽的檀香气息。 然后,她看到了叶正源。 她靠坐在临窗的沙发上,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睡衣,更衬得脸色有些苍白。她没有盘发,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刻板,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弱。她似乎正在看一份文件,但眼神有些涣散,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霍一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叶正源看起来.....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疲倦,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消耗。那种永远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松垮了一些,眼底下有着不易察觉的淡青色阴影。但她看到霍一时,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一一是放松?是慰藉?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依赖。 这种从未在叶正源脸上看到过的、不习惯却无声的示弱,像一枚精准的子弹,瞬间击中了霍一心底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所有在飞机上酝酿的紧张、不安、近乡情怯,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汹涌的心疼和想要靠近、想要安抚她的强烈冲动。 “妈妈......霍一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快步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身,仰头看着叶正源,“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手术安排在哪天?”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 叶正源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垂眸看着霍一,目光细细地描摹过她的眉眼,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过了几秒,她才淡淡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一些:“没什么大事,乳腺纤维瘤,方案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上午。“ 她的语气尽量轻描淡写,但霍一听得出那背后的几番权衡。叶正源的性格和位置,几乎难以承受手术失去意识的风险,除非万不得已。 “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霍一忍不住带上了点埋怨,更多的是后怕,“林秘书要是不打电话....我“ “告诉你做什么?”叶正源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让你在香港担心?还是耽误你的工作?” 她说着,视线落在霍一脸上,似乎想从中找出些什么,“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霍一的心猛地一跳。叶正源这句话意有所指。她是在指自己拖延回北京的行为?还是.....暗指自己和方欣在一起的事?上海那个夜晚,她逼问的那些细节,此刻又浮现在霍一脑海里,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同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和......隐秘的兴奋。 她低下头,避开叶正源的审视,声音闷闷的:“再忙也没有您的身体重要。“ 叶正源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衬得室内更加安静。霍一能闻到叶正源身上传来的、混合了淡淡药味的冷香,能感受到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如有实质的目光。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舒适,反而充满了某种张力,像是在无声地角力,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霍一鼓起勇气,重新抬起头。她看到叶正源依旧看着她,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切,有审视,有疲惫,似乎还有一丝......被她刻意压抑着的、类似渴望的东西。 “您累了,”霍一轻声说,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诱哄的语气,“我扶您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叶正源没有反对,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霍一站起身,伸出手,小心地搀扶起叶正源。接触到她手臂的瞬间,霍一的心又是一颤。隔着柔软的丝绸,她能感觉到叶正源手臂的纤细,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这让她心中的护欲和怜惜感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她几乎是半抱着,将叶正源扶到了里间的卧室,让她在床边坐下。整个过程,叶正源都异常顺从,甚至微微倚靠着霍一,这种罕见的依赖让霍一的心脏狂跳不止。 “您躺下睡会儿。”霍一蹲下身,想帮她脱掉拖鞋。 就在这时,叶正源却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力度却不容拒绝。 霍一动作一顿,讶异地抬头看她。 叶正源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洞察一切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某些霍一看不懂的情绪。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一一,”她叫着霍一的小名,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疲惫的温柔,“......留下来陪我。“ 简单的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霍一心中所有的堤防。所有的不安、犹豫、恐惧,在这一刻都被冲垮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想要拥抱她、温暖她的冲动。 “好,我陪您。”霍一的声音哽咽了,她反手握住叶正源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她站起身,在叶正源身边坐下,然后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试探地环抱住了她。 叶正源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并没有推开她。反而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缓缓地、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靠进了霍一的怀里。 霍一紧紧抱着她,感受着怀里这具从未如此贴近、也从未显得如此脆弱的身体。这是她的妈妈,是那个高高在上、让她仰望了十几年的存在。可此刻,她只是一个疲惫的、需要依靠的女人。 这种认知让霍一的情感变得无比复杂。既有女儿对母亲的心疼,又有一种....近乎情人的怜惜和占有欲。作为长成了的女儿,她想安抚她,保护她。作为那个被她默许甚至引导出的、带着禁忌色彩的情人,她想亲吻她,探索她从不示人的脆弱。 她的心跳得飞快,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她低下头,脸颊贴着叶正源散着冷香的发丝,嘴唇几乎要触碰到她光滑的额角。 “妈妈.....”她喃喃低语,像梦呓一般,“别怕...我会陪着您...“ 叶正源没有回应,但霍一能感觉到,她靠在自己怀里的身体,似乎更加放松了一些。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许,一种疲惫下的交付。 霍一的胆子大了一些。她微微偏头,嘴唇试探地、轻轻地落在叶正源的太阳穴上。那里的皮肤很薄,能感觉到细微血管的跳动。叶正源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这个细微的鼓励像火星,瞬间点燃了霍一心中压抑已久的渴望。她的吻开始向下移动,轻柔地,带着无尽的珍视和试探,掠过她的眉骨,眼睑,最后,颤抖着,覆上了那双总是吐出冷静指令、也曾在她唇上留下过疯狂印记的嘴唇。 叶正源的唇瓣微凉,有些干燥。接触的瞬间,霍一能感觉到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 霍一不敢深入,只是用自己的唇瓣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像是在汲取温暖,又像是在传递安慰。这是一个不带情欲色彩,却充满了复杂情感的吻。 良久,叶正源似乎极其轻微地回应了一下。只是唇瓣微不可察的开启,却让霍一如同得到了某种赦令。她加深了这个吻,动作依旧轻柔,却带上了更多的渴望和探寻。她的手抚上叶正源的后颈,指尖陷入她松散柔滑的发丝间,轻轻地按摩着,试图缓解她的疲惫。 叶正源起初还有些被动,但渐渐地,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放在身侧的手抬起,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搭在了霍一的腰侧。 这个细微的回应让霍一彻底失控了。积压了太久的思念、渴望、挣扎、痛苦,都在这个吻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变得急切起来,舌头试探地顶开她的牙关,深入那温暖湿润的口腔,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叶正源的气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掠夺。 叶正源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类似呜咽的声音。这声音像催化剂,彻底燃尽了霍一最后一丝理智。 她一边激烈地吻着她,一边颤抖着手,探向叶正源睡衣的腰带。衣物散开,露出那具霍一从未真正见过、却无数次在梦境中臆想过的身体。 霍一的手隔着柔软的丝质布料,抚上叶正源的脊背。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脊骨的线条,以及微微紧绷的肌肉。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欲欲,想要触哑,想要确认,想要占有这份从未向任何人展露过的脆弱。 叶正源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但她没有阻止霍一的动作,反而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霍一将她放倒在柔软的大床上,任由衣裤被逐一褪下,露出已不再年轻、因长期室内工作而有些苍白的躯体。 灯光柔和地洒落,勾勒出床上这具身体的轮廓。霍一跪坐在床边,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叶正源,是她的妈妈,是那个她仰望了十几年、痛苦地爱慕了十几年的女人。此刻,她毫无保留地躺在自己面前,肌肤因为微凉的空气而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眼神有些迷离,带着一丝罕见的无措和....默许。 霍一俯下身,再次吻住她。这一次,她的吻落在了她的下巴,脖颈,锁骨.....一路向下,带着灼热的温度,在那片从未有人涉足过的领地印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她的手也同时抚上那柔软的胸脯,感受着掌心的丰盈和顶端那逐渐硬挺的凸起。 叶正源的身体绷紧了一瞬,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她的手下意识地想推开霍一,却在触碰到她肩膀时,变成了无力的抓握。”她喘息着,声音破碎而沙哑。 “一一...别...“ 这声无力的拒绝反而更像是一种邀请。霍一抬起头,看向叶正源的眼睛。那双总是冷静克制的眼眸此刻水光潋滟,充满了矛盾的挣扎和欲望。霍一知道,叶正源不重欲,甚至可能是警惕肉体欢愉的。她此刻的沉溺,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交付和疲惫下的放纵。 但这足以让霍一疯狂。 “妈妈......霍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我碰碰您... 她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重新低下头,用唇舌和指尖,极尽耐心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探索着,取悦着,占有这具她渴望了太久的身体。她熟悉叶正源的每一处敏感点,像是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千百遍。她的触碰时而轻柔如羽,时而用力得像要留下印记。 叶正源的抵抗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动承受下的逐渐沉沦。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破碎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从唇边逸出。她的手无意识地攀附着霍一的肩膀,指甲甚至在她背上留下浅浅的红痕。 当霍一的手指最终探入那最隐秘的湿润之地时,叶止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她猛地睁大眼睛,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霍一,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无措,还有一丝....霍一从未见过的、失控的快感。 霍一吻去她眼角的湿意,动作缓慢而坚定。她紧紧盯着叶正源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她从最初的紧绷,到逐渐的放松,再到无法抑制地蹙起眉头,咬住下唇,承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陌生快感。 这种感觉奇妙而罪恶。她仿佛同时在扮演着两个角色:一个是虔诚的膜拜者,小心翼翼地探索着神圣的领域;另一个是贪婪的征服者,粗暴地占有着渴望已久的战利品。她被占有,同时也占有她。 当高潮最终来临的那一刻,叶正源猛地抬手遮住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近乎哭泣的呜咽。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霍一感受着包里着自己手指的紧致和湿热,看着身下人彻底失神、染上情欲绯红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近乎毁灭性的满足感和占有欲。她俯下身,深深地吻住叶正源微微张开的唇,将她所有的呜咽和喘息都吞入口中。 22不了(叶线)微h 三个小时前,霍一坐在手术室等候区,一秒一秒数着时针。 她一会儿怪时间怎么过得如此慢,一会儿又晃神后发现分针已经过了半圈。 被允许进去时,叶正源还在麻醉苏醒期,床头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霍一的目光掠过母亲被病号服遮掩的胸部,那里缠着白色的绷带。她想起十六岁那年偷看母亲换衣服时见过的风景一一新月般的坠弧,浅褐色的乳晕像被水浸过的丝绸。 “妈妈......霍一轻声唤道,指节捏得发白。 叶正源醒来时已是深夜。她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恢复了那种政治人物特有的审慎目光,但在看到霍一时立刻柔软下来。 “怎么一直等在这?”她的声音因麻醉效应而沙哑,“吃过午饭了吗?“ 霍一将温水递到她唇边:“吃过了,只是想等您醒来。” 吸管与玻璃杯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叶正源小口喝着水,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养女脸上。霍一发现母亲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松弛感,这种因她而起的情绪,越来越频繁让她感到震动。心脏甚至微微抽紧,有一种痛感。 术后第一夜的陪护克制而安静,叶正源没有让秘书留下。霍一睡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每次叶正源翻身她都会立刻惊醒。凌晨三点时,她听见母亲压抑的呼吸声,打开夜灯发现对方正试图坐直。 “别动。”霍一按住她的手腕,“伤口会疼。“ 叶正源微微喘息:“只是想调整一下靠背。“ 霍一的手指穿过母亲的后颈,另一只手握住电动床遥控器。她们的脸靠得极近,消毒水味混杂着叶正源办公室常用的熏香,形成一种奇异的氤氲。当靠背缓缓升起时,霍一感觉到母亲温热的呼吸扫过自己锁骨。 “谢谢。”叶正源说,目光落在霍一因匆忙起身而敞开的睡衣领口。那里有处淡淡的红痕,是上周与方欣缠绵时留下的。 霍一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下意识掩住衣领。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是她吗?”叶正源问得突兀,却又理所当然。 霍一沉默着调暗灯光。在阴影的庇护下,她终于敢直视母亲的眼睛:“您明明知道。“ 监护仪的滴答声填满了沉默。叶正源忽然抬手,微凉的指尖轻触霍一锁骨上的吻痕。 电流般的战栗窜过脊椎。霍一握住那只手,将它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她们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晨曦微露。当护士来查房时,霍一已经恢复成那个克制的养女,唯有耳根残留着未褪尽的绯色。 转院回家休养的那天,下起了淅沥小雨。霍一为叶正源换上自己的羊绒开衫,理由是“病号服太薄容易着凉”。真实原因是她渴望看见母亲被自己的衣物包裹,仿佛某种隐秘的标记。 车辆行驶过长安街时,叶正源忽然开口:“你小时候发烧,也总吵着要穿我的衣服。“ 霍一正用棉签给母亲润唇,手势微微一顿:“记得。因为上面有您的味道。“ “现在还有吗?” “一直都有。”霍一垂着眼睫,“我一直记得那种气味。“ 叶正源轻轻叹息。这声叹息像羽毛般扫过霍一的心尖,让她想起香港潮湿的夜,想起方欣情动时的呢喃,想起维港璀璨的星火。但所有这些记忆都在母亲的目光中褪色成苍白的背景。 主卧早已布置成康复环境,放着专业的医疗床。霍却自作主张将母亲安置在原本自己睡的双人床上:“这个床垫对脊柱更好。“ 叶正源没有戳穿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拆线前的护理变成了某种仪式。霍一每天三次为母亲擦拭身体,动作专业得仿佛受过训练一一她确实提前向私人医生学习了全套护理流程。温热的毛巾掠过锁骨、小腹、大腿,总是谨慎地避开胸部绷带。 “转过去好吗?”第七天傍晚,霍一拧干毛巾,“我帮您擦背。“ 叶正源顺从地转身。当她俯身时,病号服后襟敞开,露出一段优美的脊椎曲线。霍一的目光停在脊柱边那颗熟悉的痣上,想起青春期无数次在梦中亲吻这个位置。 “一一?”叶正源的声音带着疑问。 霍一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悬在那颗痣上方,几乎要触碰到皮肤。她慌乱地擦拭,毛巾却不慎滑落,水渍在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对不起......霍一急忙收拾,却被轻轻按住手背。 叶正源转过身来,绷带边缘微微卷起:“你小时候可没这么毛躁。“ 这个动作让霍一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母亲胸前。七天过去,消肿后的乳房恢复原本的轮廓,只是绷带依旧碍眼地横亘其间。她突然产生一种荒谬的冲动,想用牙齿解开那些医用扣结。 “妈妈,”霍一的声音有些发紧,“明天就拆线了。” 叶正源抬起手,指尖掠过养女的下唇:“嗯,你比医生记得清楚。“ 这个触碰成为决堤的信号。霍一俯身吻住那根手指,舌尖尝到消毒水的味道。她看见母亲瞳孔微微放大,但没有退缩。 “可以吗?”霍一贴着指尖呢喃,另一只手已经探向绷带的搭扣。 叶正源用沉默纵容了这场叛变。当最后一层纱布落下时,霍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手术切口沿着乳下皱襞延伸,像一道浅粉色的新月。缝合处恢复得很好,几乎看不出疤痕。 “很丑?”叶正源问,语气里带着罕见的犹豫。 霍一的回答是俯身亲吻那道伤痕。她的嘴唇柔软得像初春的花瓣,一遍遍轻触刚刚愈合的皮肤。叶正源的手指插入她的长发,分不清是推拒还是挽留。 “疼吗?”霍一抬头问道,眼眶发红。 叶正源轻轻摇头。于是霍一继续向下探索,用舌尖勾勒乳晕的轮廓。那颗浅褐色的乳尖在她唇间缓缓苏醒,如同深冬过后绽放的第一朵花。她婴儿般吮吸,又像情人般挑逗,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喘息。 “一一...”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霍一抬头望去,看见叶正源眼角有细微的水光。这个发现让她既罪恶又兴奋,某种潮湿的热意在小腹聚集。她解开自己的衬衫,引导母亲的手抚上胸口。 “您碰碰我,”她喘息着哀求,“就像我碰您这样。” 叶正源的指尖冰凉,落在霍一发烫的皮肤上引起阵阵战栗。那双签署过无数文件的手此刻正生疏地探索养女的身体,仿佛在解读某种加密的电文。当手指掠过霍一紧绷的乳尖时,两人同时发出抽气声。 窗外雨声渐密,水痕在玻璃上蜿蜒如蛇。霍一赤裸地偎在母亲怀里,感受着彼此心跳的共振。她小心避开手术部位,将大腿挤进对方腿间,立刻察觉到湿热的触感。 “妈妈也湿了。”她贴着叶正源的耳垂低语,手指循着湿润的路径下滑。 叶正源突然按住她的手:“别.....” 霍一僵在原地,过去层迭的恐惧瞬间席卷而来。但下一秒,叶正源引导着她的手指继续深入:“让我来教你。“ 这个转折让霍一浑身颤抖。她温顺地张开手指,任由年长者带领她探索神秘的褶皱。叶正源的动作带着政治家特有的精准与节制,每一次按压都怡到好处。霍一在她指尖下融化,又在她掌控中重生。 当高潮来临时,霍一咬住了母亲肩头的衣料,呜咽声被羊毛织物吸收。叶正源轻抚她汗湿的脊背,哼起一首俄语摇篮曲一一那是霍一童年失眠时常听的旋律。 雨停时,霍一已经清理好一切。她为妈妈换上新的睡衣,自己则穿着对方的真丝睡袍。衣物交换完成某种隐晦的仪式,仿佛这样就能融为一体。 “睡吧。”叶正源说,手指仍缠绕着霍一的发梢。 霍一将脸埋在那对刚刚被自己亲吻过的乳房之间,低声呢喃:“会压到伤口吗?” “不会。”叶正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如果你继续说话,可能会。“ 霍一立即噤声。在雪松香气的包围中,她听见心脏正在敲击肋骨,像被雨水浸润的鼓。远处传来值班警卫换岗的脚步声,规律得如同母亲的心跳。 黑暗中,叶正源忽然开口:“香港那边......” “推后了。”霍一打断她,“所有事都可以推后。“ 沉默再度降临。但这次带着蜂蜜般的稠度,缓慢流淌在两人之间。霍一感觉到母亲的指尖轻抚自己后颈,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当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时,霍一发现自己仍保持着依偎的姿势。叶正源还在沉睡,面容放松如初雪。霍一悄悄起身,取出手机回复邮件和讯息。 在给方欣发消息时,她停顿良久,最终只写下:“北京需多留几日。“ 对方很快回复:“代我问好。想你。” 霍一放下手机,重新躺回妈妈身边。叶正源在睡梦中翻身,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腰间。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霍一鼻腔发酸一一有多少次渴望这样的清晨,渴望醒来时能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拆线后的护理变得愈发亲密。霍一坚持每天为叶正源按摩伤口,说是为了预防疤痕增生。她的指尖蘸着昂贵的祛疤膏,沿着乳下曲线打圈,时而俯身吹气缓解可能的刺痛。叶正源总是闭目承受,但霍一知道她在享受从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逐渐变快的呼吸都能察觉。有时按摩会演变成亲吻,继而发展成相互的抚慰。她们在晨光中做爱,在午休时缠绵,在深夜彼此探索。 某个午后,霍一发现妈妈独自站在镜前观察手术疤痕。她从身后拥住对方,双手自然地覆上那对乳房:“觉得不好看?“ “只是不习惯。”叶正源靠进她怀里,“像多了道年轮。“ 霍一轻吻她的后颈:“我很喜欢。这是您为我留下的印记。” 这句话让空气突然凝固。叶正源转身凝视她,目光深得像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霍一迎上她的视线,“意味着您为我疼痛过。” 她们在镜前接吻,霍一的手滑进她的睡袍下摆。当指尖触碰到湿润的核心时,叶正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去床上。“ 这是妈妈第一次明确邀请。霍一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她半扶半抱地将对方带向床榻,动作急切得近乎粗鲁。叶正源仰面陷进羽绒被里,睡散开露出完整的身体曲线。 霍一跪坐在她腿间,虔诚如朝圣者。她先从脚踝吻起,沿着小腿内侧一路向上,在大腿根部流连忘返。叶正源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揪紧了床单。 当霍一最终抵达核心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胜利感。这片幽谷是她青春期所有妄想的源头,此刻正为她绽放出温暖的湿意。她用舌尖模仿手指的动作,时而轻柔如蝶舞,时而急促如雨点。 叶正源的身体逐渐紧绷,喉间溢出压抑的呻吟。在高潮来临的瞬间,她突然按住霍一的后脑,将对方更深地压向自己。霍一顺从地加重舔舐,吞咽下所有蜜液。 余波未平时,叶正源已经翻身将霍一压在身下。她居高临下地凝视养女,手指划过对方潮湿的唇角:“现在轮到我了。“ 这个夜晚变得漫长而潮湿。当第一缕晨光映入室内时,霍一正趴在妈妈腿间熟睡,脸颊还贴着对方小腹。叶正源轻抚她散开的长发,目光复杂如雾霭中的远山。 电话铃响起时,霍一不满地咕哝着往她怀里钻。叶正源接起电话,语气瞬间恢复成那个冷静的政治局常委:“会议改到下午三点.....嗯,准备材料送过来。“ 霍一抬头望她:“要工作?” “有些文件必须处理。”叶正源低头轻吻她的额头,“你再睡会儿。“ 但霍一坚持起身帮忙。她为她挑选西装,仔细熨烫每道褶皱。系领带时,故意将动作放得很慢,指尖不时擦过对方颈侧。 叶正源突然握住她的手:“晚上继续?“ 霍一睫毛轻颤:“您伤口还没完全好。” “那就换种方式。”母亲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就像阼晚那样。“ 这个暗示让霍一耳根发热。她看着叶正源走出卧室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场护理早已变成双向的疗愈一一妈妈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她所有的不安。 文件送来得很快,霍一主动承担起秘书的工作。她泡茶的动作很熟练,水温水量都符合叶正源的习惯。当她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时,母亲自然抬头对她微笑。 这个瞬间被前来送文件的秘书尽收眼底。年轻人迅速低头,但霍一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的讶异。通常叶正源接见下属时从不显露私人情绪。 午间休息时,霍一提及此事:“会不会影响您?“ 叶正源正在批阅文件,笔尖未停:“影响什么?” “形象什么的......霍一斟酌用词,“毕竟我们...“ 红铅笔在纸面上划出长长的线。叶正源放下文件,目光锐利如鹰:“我五十五岁了,一一。到这 个年纪,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霍一心脏骤停一拍。她绕到书桌后,跪坐在母亲腿边的地毯上,将脸贴在那片昂贵的西装面料上:“我想永远这样陪着您。” 叶正源的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你会有自己的人生。 “这就是我的人生。”霍一仰头看她,“从您把我接回家那天起就是了。 窗外忽然传来鸽哨声,悠长如岁月的叹息。无论之后再怎样,霍一想,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真心的。叶正源俯身吻她,这个吻带着茶香和承诺的重量。当她们分开时,两人的唇角都湿润着,霍一用指尖为妈妈擦拭,忽然想起香港的夜晚。方欣总爱用鲜艳的口红吻她,每次都要留下清晰的唇印。 “走神了?”叶正源问。 霍一诚实地点头:“想起香港。“ 母亲的目光暗了暗,但语气依旧平静:“想回去了?” “不。”霍一将脸颊重新贴回她膝头,“只是想起一些需要处理的事。” 叶正源不再追问。这种克制让霍一既感激又愧疚,她决定当晚给方欣打个长电话。 下午的会议来得很快。霍一守在休息室里,能隐约听见隔壁传来的讨论声。叶正源的发言总是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霍一闭上眼,耳边却回荡着阼夜母亲在自己身下的呻吟。 这种分裂感让她坐立难安。她最终起身泡了第二壶茶,送进会议室时所有人都抬头看她。叶正源微微颔首,示意将荼茶壶放在一旁。 某位头发花白的委员笑道:“正源同志好福气啊,女儿这么孝顺。“ 叶正源端起茶杯,氤氲水汽柔和了她的面部线条:“是啊,很孝顺。“ 霍一低头退出去,耳根烧得厉害。她在门外停留片刻,听见母亲继续刚才的发言,语气听不出丝毫波动。这种收放自如的控制力让她既崇拜又隐约恐惧。 23隔岸(方/叶线) 飞机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时,窗外华灯初上。维港的璀璨倒映在舷窗上,像打翻了一匣子流动的宝石。霍一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一连串的讯息提示音争先恐后地响起,大部分来自方欣,间或夹杂着几条剧组工作群的例行汇报,以及一条来自北京某个加密号码的简短消息:【一切安。】 最后那条让她指尖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划开。叶正源从不长篇大论,她的关切总是这样,藏在极简的文字和近乎冷漠的语调之下,如同终年积雪的峰顶偶然折射的一缕阳光,短暂,却足以照亮整片山峦。 霍一的心口泛起一阵细微而复杂的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眷恋和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北京侍疾的日夜,像一场高热退去后留在皮肤上的记忆,既真切,又带着点恍惚的不真实感。 她取了行李,穿过嘈杂的人群。香港夏末的空气湿热黏腻,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她,与北京干爽渐凉的秋意截然不同。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与湿度,仿佛对应着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她深吸一口气,任由这熟悉的气息沁入肺腑,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缓缓回归。 司机早已在到达厅外等候,沉默地将她的行李搬上车。霍一坐进后座,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情绪起伏和旅途奔波让她略显倦怠,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她对方欣感到愧疚吗?或许。对叶正源感到惶恐吗?也有。但一种更深层、更坚韧的东西支撑着她——那是她对自己欲望的确认,以及对处理这复杂局面能力的、近乎冷酷的自信。 车驶向方欣的公寓。霍一没有提前告知具体航班,只模糊说了是今晚。她想给方欣一个惊喜,或许,也是一种潜意识的试探。她想看看,在没有预先排练的情况下,方欣会以何种姿态迎接她。 公寓楼下有狗仔蹲守,但显然并未认出这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霍一压低了帽檐,快速步入大堂。电梯缓缓上升,镜面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长发挑染的色彩在冷光下显得有些黯淡。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面对叶欣,她需要一种不动声色的坚定。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门开的瞬间,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和食物香气一起涌出。方欣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穿着柔软的居家服,头发随意挽起,看到霍一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惊喜。 “一一?你返来了?点解唔提前讲声等我落去接你?”她放下果盘,快步迎上来,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撒娇般的嗔怪,那双明媚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霍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睇你几攰,面都青白青白。” “想给你个惊喜嘛。”霍一笑了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深深吸了口气。方欣身上有她熟悉的护肤品甜香和一丝淡淡的油烟味,那是属于“家”的、安稳踏实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北京带来的那种高悬于云端、令人心悸的缥缈感。她抱得很用力,仿佛要借此确认某种存在。“想你。” “我都系啊。”方欣回抱住她,声音闷在她肩窝里,带着满足的叹息,“食咗饭未?我煲紧汤,炖咗你钟意食嘅花胶。” “在飞机上吃了一点,不过现在真的饿了。”霍一松开她,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好香,煲的什么汤?” “椰子竹丝鸡,落足料嘎。”方欣牵起她的手往餐厅走,兴致勃勃,“你先坐低饮碗汤,我再去炒个菜,好快就有得食。”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霍一看着方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腰肢纤细,动作熟练而优雅。这一幕温馨得近乎完美,几乎让她错觉过去几天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梦。但她知道不是。叶正源的气息,皮肤与乳房的触感,那些破碎的倾诉和激烈的占有,已经深深烙进她的记忆,无法抹去。 她安静地坐下,舀了一碗汤。汤色清亮,香气浓郁,温度恰到好处。她小口喝着,胃里暖和起来,连带着心里那些细微的皱褶似乎也被熨平了些。 方欣很快炒好了一个青菜,端上桌,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喝汤:“点啊?好饮吗?” “好。”霍一点头,由衷地说,“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系你嘴甜啫。”方欣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有种成熟的风情,“北京……事情办得顺利吗?”她状似随意地问起,但霍一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谨慎和探究。 霍一放下汤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她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回避和含糊其辞只会加深方欣的不安,坦诚是唯一的,也是她选择的方式。 “顺利。”她迎上方欣的目光,语气平静而清晰,“妈妈只是有些挂念我,我们……谈了很多。”她顿了顿,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词,“解开了一些心结。” 方欣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哦?那就好……”她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你妈妈……叶女士,她身体还好吗?” “她很好,只是工作永远那么忙。”霍一的声音放缓了些,“方欣,”她叫她的名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和妈妈说了我们的事。” 方欣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你怎么……” “我告诉她,我爱你,你是我很重要的人。”霍一打断她,语气坚决而温柔,“我不想瞒着她,也觉得不需要瞒。” 当然,世界上没有能瞒住叶正源的事。至少,国内没有。 方欣怔住了,脸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感动。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妈妈……明白了。”霍一继续道,选择着词汇,“她尊重我的选择。”这话半真半假,叶正源的“明白”和“尊重”背后是汹涌的暗流和最终的妥协,但霍一不打算在此刻描绘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她只需要让方欣知道,她们的关系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认可,至少不再是需要彻底隐藏的秘密。 “真……真的吗?”方欣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叶女士她……不反对?” “怎么会反对呢?”霍一笑了笑,伸手过去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指尖微凉,霍一用力握紧,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和力量,“她只担心我,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也……担心我会辜负你。”这后一句,是霍一自己加上去的,带着一种微妙的安抚和承诺的意味。 方欣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反手紧紧回握住霍一的手,力度大得几乎让霍一感到疼痛。“一一……”她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惊……我真系好惊……” “惊乜啊?”霍一放柔了声音,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我唔系喺度咩?我应承过你嘛。” “惊你唔返来……惊你妈妈唔钟意我……惊我……”方欣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泪逼回去,却反而让它们滚落下来,“惊我留你唔住……”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霍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她看到方欣的脆弱,那种在娱乐圈浮沉多年、看似豁达实则深藏的不安全感,因为爱她而彻底暴露出来。她需要这种明确的、依赖式的爱恋。 “怎么会呢。”霍一站起身,绕过餐桌,将方欣搂进怀里。方欣顺势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小腹处,温热的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衬衫。“香港有你在,才是我的家。”她轻轻抚摸着方欣的头发,声音低沉而笃定,“你不需要留我,因为我根本不会走。除非……你不要我。” “我点会唔要你啊!”方欣立刻抬头反驳,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语气急切,“我惊你唔要我至真!” 霍一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咸涩的味道在唇间化开。“所以我回来了。”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方欣,你是我选的伴侣,是我想一直在一起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这是承诺,是宣告,也是霍一在自己内心划下的界线。她选择了方欣作为她公开的、稳定的恋人,这是她能给方欣的最大的安全感。至于叶正源……那是另一片无法曝晒在阳光下的土壤,只能深埋,用另一种方式去维系。 方欣仰望着她,眼中的慌乱和恐惧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几乎承受不住的感动和爱意所取代。她用力点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紧地抱住了霍一。 霍一任由她抱着,感受着怀中身体的微微颤抖。她知道,这一关,暂时过去了。她成功地安抚了方欣,用坦诚和坚定的承诺稳住了她们的关系。但她也知道,有些问题无法回避。 过了好一会儿,方欣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松开霍一,擦了擦眼泪:“唔好意思啊,搞到你件衫都湿咗……” “傻话。”霍一重新坐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菜都凉了。” 气氛缓和下来,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饭。但霍一知道,最重要的话还没有说。 她放下筷子,声音平稳地开口:“欣姐,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 方欣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刚刚经历情绪风暴后的警惕和残留的脆弱。 “妈妈年纪大了。”霍一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真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无奈和责任感,“虽然她很强,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她一个人在北京,其实很孤单。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方欣的反应。方欣微微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所以,”霍一继续道,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递出去,“所以,以后,我可能需要定期回北京陪陪她。可能一个月一两次,或者视情况而定。但是”,她加重了语气,强调着接下来的话,“我保证,每次时间不会很长,而且一定会和你保持联系。香港才是我的重心,你明不明白?” 她没有用商量的口吻,而是陈述一个决定。但她把理由归结于责任和亲情,而非情感上的难以割舍,这更容易被接受,也更符合普世的道德观。同时,她再次强调了香港和方欣的重要性,这是一种平衡术。 她近乎冷酷地发现自己已经从叶正源身上学到了权力的应用法则。 方欣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餐厅里只剩下空调轻微的运行声。霍一的心跳略微加快了些,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母亲年迈的忧色。 终于,方欣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但努力显得体贴的笑容:“我明白嘎。孝顺系应该嘎。叶女士……将你养到咁大,你多滴陪佢系好应该。”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只要……只要你记得返来就得啦。我……我会喺度等你嘎。” 她的懂事和退让,让霍一心里那点微妙的愧疚感再次浮现。霍一知道,方欣并非全然没有疑虑,但她选择了信任和接受。这种接受,源于她对霍一的依恋,也源于她自身在关系中的略微弱势的地位。她害怕失去,所以宁愿做出妥协。 “当然会回来。”霍一斩钉截铁地说,再次握住她的手,给予她信心,“这里是我家,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嗯。”方欣点了点头,笑容变得真切了一些,“我知嘎。你快滴食饭啦,汤真系要凉透了。” 危机似乎解除了。两人重新开始吃饭,气氛比之前更加缓和,甚至多了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默契和亲近。方欣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霍一不在时剧组的一些趣事,说起她最近看中的剧本,说起家里阳台新开的几盆花。霍一耐心地听着,适时地给出回应。 她看着方欣重新变得明亮的侧脸,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她成功了。她维持住了这份得之不易的温情与稳定。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来。那是一种对叶正源的思念,混杂着对北京小院里狎昵的回味,以及一种……仿佛脚踏两条船、在风浪中勉强维持平衡的致命眩晕感。 好在,她们似乎都默许了这种安排。叶正源用她的方式留下了她,并未强行斩断她与香港的联系;方欣用她的包容接纳了这种定期分离,并未歇斯底里地逼迫她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 晚餐后,霍一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两人并肩站在厨房水槽前,水流声哗哗作响,气氛温馨而日常。方欣的手臂时不时碰到霍一,带着亲昵的依赖。 收拾妥当,方欣拉着霍一坐到沙发上,像只慵懒的猫一样蜷缩进她怀里,寻找着一个舒适的姿势。霍一自然地环抱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 “北京……冻唔冻啊?”方欣把玩着霍一衬衫的纽扣,轻声问。 “开始转凉了,早晚温差大,不过屋里都有暖气,还好。”霍一回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哦……咁你下次返去记得着多件衫,唔好冷亲。” “知道啦,妈咪。”霍一故意用调侃的语气叫她,换来方欣娇嗔的一记轻捶。 “没大没小。”她嗔怪道,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静默了一会儿,方欣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阿一……你同你妈妈……真嘅冇事啦?我觉得你这次返来,好似有滴唔同咗……” 霍一的心微微一紧。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即使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那种与叶正源彻底打破禁忌后的亲密,以及随之而来的、内心困扰的释然与新的羁绊,或许真的改变了她某些细微的气场。 她不动声色,语气尽量轻松:“有什么不同?可能是解开了心结,没了挂虑,人轻松了点吧。”她低头吻了吻方欣的额头,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更安全的方向,“还是你觉得我不够想你?嗯?” 说着,她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带着暗示的意味在她腰间轻轻滑动。 方欣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脸颊泛红,捉住她作乱的手:“喂呀……唔好搞啊,刚食饱……” “食饱正好运动下咯。”霍一低笑,翻身将她轻轻压在沙发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客厅暖色的灯光落在方欣眼里,像是漾着一池春水,波光粼粼,带着羞涩和期待。 霍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开始得温柔而缠绵,带着补偿的意味,带着试图用身体联系来驱散对方心中最后一丝不安的努力。方欣很快便沉浸其中,手臂软软地勾住她的脖子,生涩而热情地回应着。 在情动的间隙,霍一喘息着在她耳边低语:“方欣,相信我。我的现在和将来,都在这儿,在香港,在你身边。” 这句话,一半是真情,一半是维持平衡所必需的诺言。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霍一脑海里极快地闪过叶正源清冷的面容和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丝尖锐的刺痛感划过心脏,但很快被眼前方欣动情的眉眼和温软的身体所覆盖。 她需要投入此刻,需要让方欣感受到她的专注和爱意。她熟练地解开方欣的衣扣,唇舌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流连,点燃一簇簇火焰。方欣的呼吸逐渐急促,身体柔软下来,毫无保留地展露着她的美丽与渴望。 “去……去房里……”她细碎地呻吟着,眼神迷离。 霍一把她抱起来,走向卧室。身体的交融熟悉而热烈,霍一极力投入,用技巧和耐心引领着方欣,也试图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场迟来的“小别胜新婚”之中。她吻去方欣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听着她用软糯的粤语吐出破碎的呻吟和自己的名字,一种掌控感和被需要感油然而生。 在激烈的节奏中,她的思绪却有瞬间的飘远。叶正源从不曾这样。她永远是克制的,即使是在情动之时,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给予和掌控。而方欣的全身心交付和依赖,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让她满足,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真切地爱着和需要着的。 高潮来临的时候,方欣紧紧抱着她,指甲几乎掐进她背部的皮肤,发出如同哭泣般的呜咽。霍一伏在她身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甜腥气息。 “一一……我爱你……”方欣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声音沙哑而满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依恋。 “我也是。”霍一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回应。 她拥着方欣,感受着怀中身体逐渐平复的悸动。 霍一知道,今夜,她成功地安抚了方欣,稳固了她们的关系。那条危险的钢丝,她再次有惊无险地走了过去。 生活或许疲惫,或许充斥着谎言与隐瞒带来的心理负担,但此刻,拥抱着方欣温暖的身体,想着北京那个默许了她一切的母亲,一种奇异的、饱胀的充实感占据了霍一的内心。 夜渐深,霍一在方欣均匀的呼吸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松弛袭来,她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是北京的雪和香港的海,交替出现,最终模糊成一片潮湿的、望不到边际的迷雾。 24新项目(方/齐线) 又是一年夏。香港的雨季如期而至,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窗,霍一独自坐在书房,只点了一盏安神舒缓的香薰,映照着散落的稿纸和一台屏幕仍微微发亮的笔记本电脑。 天气凉寒,方欣给她套上了一身墨绿色的家居服,才放人去赶稿,霍一把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颈项,显得没那么慵懒。她刚刚结束了与北京方面的视频会议,敲定了新项目的一些前期筹备事宜。屏幕暗下去,房间内顿时只剩下雨声和她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份厚厚的、用牛皮纸袋仔细装着的打印稿上,封面上是手写的三个大字——《玄都手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潮湿的、近乎凝滞的静谧。这种静谧不同于北京家中叶正源书房那种威严的肃静,也不同于与方欣相处时那种浸透着甜蜜亲昵的安宁。这是一种独自面对深渊时的寂静,带着回响,敲打着心扉。 她伸出手,指尖缓慢地划过牛皮纸袋粗糙的表面,仿佛触摸的不是纸张,而是一段被封存的、滚烫的过往。十年了。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出租屋,到如今可以俯瞰半个港岛的顶层公寓,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却似乎从未真正带走什么。 《昭夜行》的成功将她推向了事业的新高峰,名利、赞誉、更多的机会纷至沓来。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像一个熟练的棋手,冷静地布局落子。但那部剧,更多的是她敏锐洞察市场与时代情绪后的精准输出,是才华与算计的结合体。其中自然有真情,但那份真情是经过提炼、可以被大众共享的情感共鸣,而非独属于她个人的、不可告人的隐秘。 《玄都手札》不同。它是从她骨髓里剥离出来的东西,混杂着青春期所有的迷茫、痛苦、自我厌恶,以及那份惊世骇俗、无法言说的迷恋。是她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重新面对并完成的执念。 她解开缠绕在纸袋扣上的细绳,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郑重。稿纸被取出,纸张边缘已经微微泛黄,散发着旧纸张特有的微涩气味,混合着当年廉价墨水的气息。第一页上,是当年她二十二岁时,用略显青涩却力道凌厉的字迹写下的书名和笔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带着沉甸甸的酸胀感。 “咔哒。”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霍一沉沦的思绪。 方欣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仲未忙完?睇你对住个屏幕成晚啦,饮杯奶休息下啦。” 她走到霍一身边,将牛奶放在桌上,自然地伸手帮她按摩紧绷的肩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屏幕,看到了《玄都手札》的标题。 方欣看着屏幕上的《玄都手札》,好奇地问:“新剧本?个名几特别喔。係唔係……你之前提过下一部戏嘅计划?”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霍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想合上文档,但立刻克制住了这种欲盖弥彰的冲动。她不能让方欣察觉这个剧本对她而言有多特殊,多私密,多……危险。 她转过身,拉住方欣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语气温和但认真:“这个项目和我预想的有点不同,它是我很早以前写的故事,有点...特别,不算女主戏,可能也不是太讨好市场。” 她顿了顿,观察着方欣的表情,继续道:“里面有个角色很重要,叫令狐喜,需要很深的戏曲功底和很特别的气质,我想……可能找一位戏行中人会更合适些。” 方欣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她笑了笑,甚至带着点自嘲:“哦……係喔,佢係大佬倌嚟嘎嘛,呢类角色确係佢强项。我嘛,都係演时装或者古装大美人适合啲。”她的懂事让霍一心里微微一刺。 霍一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对不起,之前随口答应你。”她拿起桌上一份简单的提案大纲:“我这里还有个本子的初步构思,讲唐代第一个和亲公主怎么样在西域建立自己的势力,真正的大女主,从头带到尾。我觉得这个角色很有发挥,很适合你,我们明年就集中精力搞这个,好不好?” 方欣看着那份大纲标题,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那个角色显然更耀眼,也更符合她的形象。 霍一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柔软:“而且,《昭夜行》赚到钱,我打算转部分股份给你,以后你不止是演员,还是老板。这个《玄都》,就当是让我完成一个心愿,好不好?” 方欣抬起头,望着霍一近在咫尺的、带着歉疚和期待的脸,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得到了更好的承诺、更实际的利益,以及霍一罕见的、带着歉意的温柔。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凑上去吻了吻霍一的唇角,柔顺地依偎进她怀里:“傻女,同我讲咩对唔住啊。你写嘅戏,你话点样就点样咯。我相信你为我安排嘅一定係最好嘅。” 危机悄然化解。霍一抱着方欣,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于利用与补偿的微妙情绪,悄然沉淀。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但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并将一段关系维系得更加复杂和……昂贵。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名为《玄都手札》的旧梦,以及即将走入这个梦里的那个人—— “好啦,我先去瞓,你都唔好太夜啊。”方欣又黏着她腻了一会儿,叮嘱一句,这才转身带上了门。 霍一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挂上某种独处时、近乎虚无的冷漠。她重新拿起那份厚重的稿纸,开始一页页地翻阅。 故事的开头是现代。年轻的都市道术师李城,技术高超,冷静自持,却总感到内心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一块,情感麻木,如同一个精致的空洞容器。夜复一夜,他被光怪陆离的梦境困扰,梦中是凄风冷雨、烈火烹油的中唐景象。为了找寻答案,他接手了着名的“鬼厦”福颐大厦的清理工作,在那里,他遇见了粤剧红伶曲啸天——一个艺名霸气,真名却十分朴素,叫做简洁的女人。 简洁英姿飒爽,为人却正直纯毅,甚至有些过于板正,与光怪陆离、诡诈丛生的灵异界格格不入。按照霍一最初的设定,李城应该在一次次携手解决福颐大厦事件的过程中,被简洁这种纯粹的光亮所吸引,逐渐填补内心的空缺,并最终揭开前世今生的谜团,获得情感的圆满和释然。 然而,笔触在李城于一次险境中重伤昏迷后悄然偏离。在昏迷的梦境里,李城不再是李城,他成了另一个意识——绛王李悟。 霍一的手指停留在描写李悟初醒的那一页。 「李城(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身体感知的是李悟)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而是沉香木雕花的床顶,帐幔低垂,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一种冷冽的、陌生的熏香。身体沉重而疼痛,胸口尤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钝痛。这不是他的身体,不是他的时代。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属于李悟的记忆——那个少时修道,十六岁被一纸诏书召回长安,卷入权力漩涡的亲王——与李城的记忆交织、碰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迷茫。」 剧情从这里开始失控。李城开始频繁地“入梦”,梦中的时间线与现实交错,他在现代都市降妖除魔,又在千年之前的长安波谲云诡中挣扎求存。而那个始终萦绕在李悟心间,让他空寂的心湖泛起波澜,让他痛苦、不甘、挣扎的身影,官媒——令狐喜。 霍一翻到她当年写下的,关于李悟与令狐喜初遇的场景。那是在王府的新春夜宴,李悟暂避喧嚣,于后园偶遇了迷路的令狐喜。 「月华如练,暗香浮动。她穿着一身檀红色官服,身姿挺拔如竹,立于疏影横斜之间,正微微仰头望着枝头。听到脚步声,她蓦然回首,面上掠过一丝来不及收拾的、与她那审慎持重身份不符的怔忡与脆弱,随即迅速披戴上合乎礼制的、疏离客套的面具,敛衽行礼:‘下官令狐喜,见过王爷。’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李悟心中那潭死水,无端端被投下一颗石子,涟漪微荡。」 从此,李悟的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追随那个身影。他看到她周旋于庙堂坊中,言辞谨慎,滴水不漏;看到她在官媒所处理公务时的一丝不苟、秉公执守;也曾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疲惫与犹疑。她推崇礼义,言行举止堪称士大夫典范,可李悟却越来越觉得,那严丝合缝的壳子之下,藏着另一个灵魂,一个或许连她自己都试图压抑和否定的灵魂。 这种发现让他既困惑又着迷,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情感悄然滋生。是同情?是好奇?还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吸引?他们都是被身份和责任紧紧束缚的人,戴着沉重的面具,在既定的轨道上艰难前行。 霍一读着这些十年前写下的文字,指尖微微发颤。她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年写下这些情节时的心境——那种压抑的、无处宣泄的迷恋,那种对“规则”和“礼法”既厌恶又无法彻底挣脱的挣扎,那种渴望靠近又恐惧被灼伤的矛盾。李悟对令狐喜的感情,何尝不是她彼时对叶正源感情的投射?只不过她将性别转换,将时空错位,套上了一层看似安全的故事外壳。 李悟是她幻想中的化身,一个可以替她去凝视、去渴望、去痛苦的影子。而令狐喜……则是她心中那个被神化又被暗自诋毁的形象的折射。她厌恶令狐喜身上的那种束缚感,那种“不够先进”、“不够女性主义”的审慎和妥协,因为这恰恰照见了她自己内心那部分无法摆脱的、对权威和“正确”的畸形渴望,以及那种深植于心的、因爱上养母而产生的自我厌恶。所以她让李悟被吸引,却又让这份感情充满痛苦的拉扯;她描写令狐喜的“好”,却又忍不住通过李悟的视角,去挖掘那完美面具下的裂痕,近乎残忍地审视其下的“不完美”。 这种复杂的创作心理,直接导致了故事的走向偏离初衷。原本作为官配女主角的简洁,那个阳光、正直、人格简单纯粹的角色,在令狐喜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单薄甚至……乏味。李城面对简洁时,常常表现出一种不自觉的不耐烦,他会下意识地用衡量令狐喜的那套复杂标准去衡量简洁,然后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而只有当他沉浸在关于令狐喜的梦境中时,那份烦躁才会平息,甚至会因为梦中情感的冲击,而对现实中“不解风情”的简洁多出几分莫名的容忍。 有敏锐的读者在当时连载的论坛上指出这一点,猜测李城真正爱的或许是那个梦中的影子。霍一看到那些评论时,感到一种被戳穿的恐慌和一种扭曲的欣慰。 她写不下去了。现代线的故事彻底停滞,卡在李城对简洁日益加深的疏离和对梦境愈发沉迷的矛盾中。她无力解决这个困局,也无法给自己笔下的角色一个合理的归宿。最终,她只能粗暴地将古代线单独剥离出来,草草续写成一个彻底的悲剧——《唐梦》。她让李悟在权力的倾轧中最终败亡,马槊穿胸而过,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不是江山霸业,不是道法自然,而是那个新春之夜,树下惊鸿一瞥的侧影,以及最终她选择拒绝皇室暧昧的赐婚暗示,毅然嫁给了情投意合、正直可靠的神捕高斐的场景。 「……他竟不知该问‘若当年’什么。是问他若放弃争权夺利?还是问她若肯抛却一切?皆是虚妄。他们之间,从头至尾,不过是镜花水月。得失之间,何尝有常?」 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时,霍一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干涸了。她怀着巨大的负罪感和解脱感,将《玄都手札》的残稿深深锁起,不再触碰。 这一锁,就是十年。 雨不知何时小了,只剩下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情人的低语,摩挲着夜的神经。 霍一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睛。胸腔里充斥着一种饱胀的情绪,是时隔多年再次被故事情节勾起的悸动,是对当年那个绝望又执拗的自己的怜惜,还有一种……重新燃起的、强烈的创作冲动。 十年过去了,她不再是那个蜷缩在地下室里、只能靠文字宣泄痛苦的女孩。她拥有了很多——事业、名誉、方欣给予的温暖陪伴、甚至与叶正源之间也达成了一种危险而稳定的新平衡。她以为自己早已愈合,早已强大到可以平静地回望过去。 可现在她才发现,那份情感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被时间层层覆盖,如同休眠的火山,一旦被触动,内里依然是滚烫的、奔腾的岩浆。那份对令狐喜这个角色的复杂情感,那份通过李悟之眼进行的、充满痛苦与迷恋的凝视,至今仍能轻易地攫住她的心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昭夜行》成功之后,她内心总有一处无法被填满的空虚。因为她始终欠自己一个交代,欠《玄都手札》一个真正的结局。不是当年那种绝望的、自毁式的悲剧终结,而是一个经过沉淀、经过审视后,真正属于这个故事、属于她内心情感的结局。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来自北京的短信,来自那个她设置了特殊提示音的号码。 「近期湿气重,注意关节。另,新项目若需协助,可联系林秘书。」 是叶正源。语气一如既往的简洁、克制,不带多余情绪,却总能精准地在她需要的时刻出现。像雪山上的月光,清冷遥远,却又确实地照耀着她。 霍一看着这条短信,久久没有回复。她想起上海那个夜晚,叶正源罕见的失控和嫉妒,想起她冰冷的嘴唇和滚烫的指尖,想起自己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倾诉,包括对方欣那份温暖感情的依赖。她也想起更早以前,少女时期,那种几乎要将自己焚毁的、卑微又炽热的暗恋。 叶正源是她审美和情感的起源,是塑造她的人。无论她走多远,拥有多少,这份羁绊早已深入骨髓,无法剥离。而如今,这种羁绊变得更加复杂,掺杂了欲望、占有、甚至是一种微妙的、彼此心知肚明的纵容。 她再次看向桌上的《玄都手札》稿纸。令狐喜这个角色身上,何尝没有叶正源的影子?那份威严,那份审慎,那份恪守规则的姿态,那份于细微处流露的、转瞬即逝的脆弱……只是被她打碎、重组,投射到了一个虚构的古代女官身上。 而现在,她要重新打磨这个投射了她太多复杂情感的角色。并且,她心中已经有了最完美、也是唯一的人选——齐雁声。 不仅仅因为齐雁声是十年前电视剧《金牌冰人》中令狐喜的扮演者,更因为霍一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奇特的融合感。她本人是粤剧名家,常年扮演风流倜傥的文武生,身上既有传统艺术家的雅致和书卷气,又有一种超越性别的洒脱和洞明世事练达。她能完美诠释出令狐喜身为官媒的端庄持重、恪守礼义,也一定能精准捕捉到那端庄面具之下,霍一内心想要表达的那份复杂、幽微的内心挣扎与情感潜流。 更重要的是,选择齐雁声,仿佛是为这场长达十年的、一个人的痴梦,画上一个充满仪式感的闭环。仿佛通过她,霍一能够真正地直面过去,完成一场自我救赎。 她打开电脑,调出《玄都手札》的电子文档——她早已将当年的手稿录入电脑,却一直未曾真正修改。她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玄都-重制版”。 然后,她开始敲下第一行字。不再是李城的现代冒险,而是直接切入李悟的梦境,那个决定性的新春之夜,后园树下的初见。 她写得极其缓慢,字斟句酌,每一个词语都仿佛从心湖深处打捞上来,带着沉淀多年的情感重量。她不再试图逃避李城/李悟对令狐喜那种“不正确”的迷恋,而是开始真正地去剖析、去理解这种情感的根源。她也开始重新审视令狐喜这个角色,试图赋予她更丰富的内在逻辑和血肉,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被凝视的、符号化的欲望客体。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雨彻底停了,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蟹壳青。 霍一终于停下手指,感到一种精疲力尽般的畅快。她保存文档,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轮廓上。 她知道,这条重新启航的创作之路绝不会轻松。她要面对的不只是技术上的修改和重构,更是要一次次深入地挖掘自己的内心,直面那些或许依旧鲜血淋漓的伤口和黑暗的欲望。 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方欣给予的温暖港湾,有叶正源那座沉默而强大的靠山,甚至……她隐隐觉得,与即将合作的齐雁声之间,或许也会产生某种意想不到的碰撞与交流。 这一切,都将成为滋养这部作品的新的养分。 25寻影(齐线) 香港影视圈,自有一套运行法则。它讲人情,重资历,论辈分,表面功夫十足,背后却是寸土必争的利益算计。这是一个用微笑和寒暄织就的、密不透风的网,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心照不宣,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霍一的闯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还是那种棱角分明、质地坚硬的石子。 霍一并不倚仗特权,却也不吝于使用。从小到大,这个身份如同空气一样自然存在于她的生活里,它意味着资源向她汇聚,意味着许多在别人看来千难万难的事情,于她而言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的代价。她习惯了这种理所当然的支配感,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因此变得高效、直接,有时甚至近乎冷酷。 在她的认知里,权力就像空气一样自然存在,是实现目的最高效的途径。区别只在于,是否使用,以及何时使用。 这种行事风格,与香港娱乐圈浸淫已久的那套论资排辈、讲人情、重面子的规则,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摩擦。 《玄都手札》项目启动初期,选角、搭班子、定拍摄地,每一步都似有无形的壁垒。副导演几次面露难色地来找她,委婉提及某位本地老戏骨对戏份的微词,或是某个协会对拍摄场地的“建议”。霍一通常只是安静听完,然后问:“所以,解决问题的关键节点在哪里?谁负责?需要什么条件?” 她的普通话清晰冷静,不带多少情绪,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对方往往会被这种直指核心的提问方式噎住,习惯了迂回沟通的他们,一时难以适应这种近乎“官僚体系”式的高效冷酷。几次下来,霍一便绕开了层层传递的中间环节,直接与关键人物对话。她不需要拍桌子瞪眼,只需表明身份——当然,是“编剧霍一”以及这个项目所代表的资本和平台背景,必要时,提及一两位与叶正源下属有过工作交集的京港文化交流项目负责人——许多僵持便悄然化解。 某次,一位资深的制片人,仗着辈分高、人脉广,试图在演员人选上施加过度影响,甚至隐隐暗示若不能如愿,项目后续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 霍一安静地听完,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轻滑动了几下。然后,她抬起眼,看着那位制片人,语气平淡无波:“林制片,听说您名下那间制作公司,最近正在申请北上的合拍片资质?真不巧,文化部那边的负责人,刚好是我母亲以前的下属。需要我帮忙打个电话,问问审批进度吗?”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那位林制片的脸色由红转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霍一并没有疾言厉色,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礼貌的弧度,但话语里的份量,却足以压垮任何试图挑衅的勇气。 “项目的事,还是按既定方案推进吧。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不是吗?”霍一轻轻放下平板,结束了这次会议。 她目睹着那些原本打着哈哈、试图用“惯例”“人情”来搪塞或争取利益的人,在意识到她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普通编剧后,态度瞬间变得谨慎甚至恭谦。她冷眼旁观,心中并无太多波澜,既无得意的快感,也无虚伪的歉疚,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明晰:看,这就是世界的运行规则之一。 在这之中,她甚至体会到一种冷硬的乐趣,一种破开迷雾、直抵靶心的掌控乐趣。香港这片光怪陆离的名利场,在她看来,规则虽与北京不同,但底层的逻辑并无二致——权力和资本,永远是最高效的通行证。 然而,所有这些冷硬的手段和算计,在面对齐雁声时,被霍一自觉地、完全地收敛了起来。 齐雁声,全港知名文武生,粤剧艺术家,醉心舞台,最后一部影视是八年前应承老友的客串。 午后,阳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铺满剧本和分镜图的宽大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悬浮着细微的尘埃,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属于冷气房和纸张油墨的沉闷气息。霍一指尖夹着一支极细的黑色签字笔,笔尖悬在“齐雁声”三字上,久久未落。 窗外是维港繁忙的景致,高楼林立,货轮穿梭,但这片繁华被双层隔音玻璃滤去了声响,只余下一幅流动的、近乎无声的背景画。她喜欢这种抽离感,居于闹市之上,却手握一片静谧的掌控权。 这间位于尖沙咀的临时办公室,视野极佳,配置顶尖,是制片方为她这位“重量级”编剧兼隐形监制准备的。她并未开口要求,但对方显然深谙内地某些体系的运作逻辑,将“叶正源女儿”可能代表的能量,换算成了具象的、无微不至的优待。 只是这无法让她心情有多好转。 请齐雁声,三顾茅庐并非虚言。首次通过中间人递话,表达了意愿,得到的回复是礼貌而疏远的“多谢看重,近年专注戏曲舞台,恐难胜任”。第二次,霍一亲自打了电话,通过助理预约了短暂会面。 那是个难得的晴天,空气里仍残留着雨季黏腻,车子驶离喧嚣的闹市,拐入相对清静的区域,最终在一栋颇具年代感、但维护得极好的建筑前停下。 霍一推门下车,几片落叶被雨打湿,残余落下来,助理赶忙撑开伞罩在她头顶。她微一点头,拂开伞柄:“在外面等。”声音不高,是她一贯的、与叶正源相似的不容置疑。 助理应声退后。 霍一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迈步走入那扇略显厚重的木门。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喧嚣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富有生命力的氛围。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油彩、还有旧木地板被打磨保养后的特殊气味。隐约的,有胡琴咿呀试音的调子,和吊嗓时清越婉转的女声从深处传来,断断续续,如同隔着水波。 她被引着穿过挂满老照片和戏服图片的走廊,走向一间排练厅。引路的是剧团的一位负责人,态度恭敬中带着艺术圈特有的、不卑不亢的疏离。 “齐老师刚结束上午的排练,正在里面休息。霍编剧,这边请。” 霍一点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遭。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纪律严明的传统感,与她熟悉的北京那个权力中心冰冷高效的秩序感,或是香港娱乐圈浮华喧嚣的名利场,都截然不同。 排练厅的门被轻轻推开。洒满木地板的、被雨水滤过的天光柔和而明亮。房间宽敞,一面墙是巨大的镜子,映出另一侧摆放的刀枪把子、桌椅道具。空气中,先前隐约听到的乐声和唱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余韵袅袅。 然后,霍一看到了齐雁声。 她并未穿着戏服,只一身简单的素色棉麻衣衫,宽大舒适,却掩不住那份经年累月淬炼出的仪态。她坐在靠窗的一张旧沙发上,身姿并未完全放松,脊背仍是挺直的,带着舞台生涯刻入骨子里的劲。及耳的短发有些被汗濡湿,几缕贴服在额角与颈侧,更显得利落干净。 她正微微侧着头,听着身旁一位年纪稍长的乐师说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她的面容确有岁月留下的痕迹,眼窝深邃,鼻梁挺直且带有些微驼峰,唇角自然下垂时,透出一种近乎严肃的文雅与冷淡。但当她因乐师的话而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时,那种疏离感便被瞬间打破,化作一种极具亲和力的、温和的专注。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了过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沉静,锐利,仿佛能穿透所有浮华表象,直抵内核。舞台上演绎过无数悲欢离合、帝王将相的眼神,此刻落在真实的、初次见面的霍一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审视,却不令人感到冒犯。 她站起身。身形不算高,约莫比霍一矮了一个头,但那份经由常年练功、舞台表演积淀下来的气场,让她显得沉稳而挺拔。尤其是双腿,在宽松的裤管下仍能窥见笔直修长的线条。 “霍编剧?”她开口,声音比电话里听到的更为清晰,是那种经过很好控制的、圆润而略带磁性的中音,吐字带着戏行人特有的韵味,“欢迎。我系齐雁声。” 她伸出手,步伐稳健地走过来。动作间没有丝毫老态,只有一种沉淀后的从容。 霍一迎上一步,握住她的手。齐雁声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指节有力,带着常年握枪舞剑留下的薄茧。 “齐老师,久仰。”霍一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放缓了些许,维持着必要的礼节,“我今日冒昧拜访,打搅了。” “霍小姐太客气了。”齐雁声松开手,笑容舒展了些,眼角的细纹也显得生动起来,“霍编剧年轻有为,《昭夜行》我都有关注,写得好有气魄。” 她的话语爽利,带着圈内人惯有的、滴水不漏的周到,却又因那份自然而然的坦诚,不显得虚伪客套。她引着霍一走向沙发区,一边对旁边的乐师点头示意:“三叔,唔该同我哋沏壶茶。” 乐师应声而去。 霍一随着她坐下,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她的侧面。近距离看,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舞台上的光芒似乎已内化为一种沉静的力量,但那份属于艺术家的敏感与专注,又在她眼神流转间隐约浮动。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玻璃,衬得室内愈发安静。茶香尚未弥漫开来,但某种潮湿的、暗流涌动的氛围,已在两人之间无声无息地铺陈开。 霍一知道,齐雁声是一片深湖,表面平静,内里深邃。而她现在,已经站在了湖边。 在那间充满了茶香和古籍气息的剧团办公室里,齐雁声亲自为她斟茶,言谈温和得体,对《玄都手札》的创意表示赞赏,却依然以档期和精力为由婉拒。 霍一没有多劝,她看得出那完美笑容下的距离感。 她离开时,心情有些罕见的沉闷。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因为齐雁声本人比荧幕上更难以捉摸。那种八面玲珑的圆融,像一层光滑坚韧的茧,将她紧紧包裹,外人难以触及分毫。 第三次,霍一带着彻底修改后的、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部分剧本精粹,再次拜访。她没有选择办公室,而是挑了一个齐雁声排练的间隙,在剧场后台的休息区等候。 空气中弥漫着油彩、松香和旧木头的混合气味。齐雁声穿着一身简便的练功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卸去了浓重舞台妆的面容透着疲惫,却也显得更真实,眼角细纹清晰可见,眼窝深邃,看人时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专注。 霍一将剧本递过去,没有过多寒暄,只说了句:“齐老师,我想象中嘅令狐喜,或者只有你可以令到佢从剧本行出。” 她的粤语说得有些慢,发音力求准确,但某些声调以及语序仍不免有些怪异。齐雁声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包容的笑意,很自然地用粤语回应:“霍小姐又客气了。“ 齐雁声擦拭着手指,目光落在剧本上,静默地看了几页。周围是嘈杂的,演员们走动说笑,乐器试音,但她们之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结界。许久,她抬起眼,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少了些客套,多了些审慎的探究:“霍小姐唔单只客气,仲好执着添。” “好嘅故事系值得噶”,霍一迎着她的目光,心跳有些失序,语气却竭力保持平稳,“好嘅演员更加值得。” 那一次,齐雁声没有立刻拒绝。她收下了剧本,说需要时间仔细看看。 26靠近(齐线) 文艺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新晋崛起的、背景神秘的内地编剧,与本地粤剧界知名人物过往甚密,这样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起初只是小范围的窃窃私语,随着霍一出现在齐雁声剧团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偶尔会被狗仔拍到两人一同出入茶餐厅或私房菜馆,风声便渐渐漾了开去。 大多数人对此抱持着一种谨慎的好奇。霍一凭借《昭夜行》在香港声名鹊起,但圈内人更津津乐道的是她背后若隐若现的惊人能量。此前与本地资方的一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对方来势汹汹,最后却悄无声息地偃旗息鼓,甚至主动释出善意。这样一个人,突然如此密集地接触齐雁声,所为何事? 猜测多种多样。新戏?投资?抑或是某种更私人的交谊?鉴于两人年龄、背景、领域的巨大差异,后者似乎最不可能。 齐雁声对此并非毫无察觉。她在这个圈子里浸淫了大半生,见惯了风浪,也早已练就了一身长袖善舞、滴水不漏的本事。她习惯性地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亲切与距离感,对谁都笑容可掬,却又极少与人真正交心。对于霍一的接近,她起初也抱着类似的审慎。 霍一第一次通过正式渠道联系她时,她确实有些意外。《玄都手札》的剧本大纲和部分章节被恭敬地送呈到她面前,附带着霍一工作室极其专业的合作意向书。出于礼貌,她仔细阅读了。这一读,却读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故事是好的,架构宏大,古今交织,笔触间有一种罕见的、深沉的哀戚。尤其是古代部分……齐雁声合上剧本,指尖在“令狐喜”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这个名字,勾起了她一些遥远的回忆。十多年前,《金牌冰人》里的那个女官媒,历尽艰辛,最终收获了美满爱情。可这个剧本里的令狐喜,似乎……更为复杂,也更为沉重。 更让她留意的是霍一这个人。三次邀约,霍一亲自来了两次,都是只身前来,态度诚恳。然而齐雁声是见过多人场合下的她,年轻得过分,也冷静得过分,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是聆听,偶尔开口,却总能切中要害,语气平淡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那不是虚张声势的强势,而是一种从小浸淫在权力核心、习惯于发号施令和解决问题的人才会有的笃定和直接。这与她私下拜访时、略带笨拙和莽撞的样子截然不同。 齐雁声婉拒了两次。她的理由充分且真诚:粤剧团演出任务繁重,多年未涉足电视剧拍摄,精力恐有不逮。 她以为事情会就此打住。没想到霍一很快又提出了第三次会面,这次只带了一位助理,地点约在齐雁声排练结束后剧团附近的一家安静咖啡馆。 这次,霍一没有过多谈论项目本身,反而聊起了粤剧。她从齐雁声早年演的《帝女花》《紫钗记》聊起,谈到文武生的身段做功,谈到唱腔的流派演变,虽谈不上多么精深,但显然做过功课,并非浮于表面的恭维。她甚至能用略显生硬、发音却意外的标准的粤语,磕磕绊绊地念出几句经典的戏文。 “齐老师,”那时她还恭敬地使用着敬称,“我写李悟的时候,脑子里时常想起您在《楼台会》里演的梁山伯,那种书生式的儒雅和隐忍下的激烈……还有您踩跷的功架,那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力度和美态,我觉得和李悟这个人物有某种精神上的共通之处。” 齐雁声有些惊讶了。她扮演的梁山伯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那时的技巧尚显青涩,却充满了年轻演员特有的真挚。很少有人会绕过她后期更多成熟代表作,特意提起那个阶段。霍一的观察角度独特且切入肌理,让她不得不对这个年轻编剧刮目相看。 她们从戏聊到人,从唐朝的风俗聊到现代人的情感困境。齐雁声发现,褪去那层冷硬的外壳,霍一的知识储备和艺术感知力惊人地深厚和敏锐。她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能写出《昭夜行》和《玄都手札》这样的本子。 然而,她依然没有立刻答应。多年的职业生涯让她养成了谨慎的习惯,尤其是面对一个背景如此特殊、行事风格又如此迥异的合作者。 真正的转折点在霍一第四次来访。那天下着小雨,霍一没有预约,直接来了剧团。齐雁声刚从排练场下来,一身汗,穿着宽松的练功服,脸上还带着未卸尽的油彩。看到站在走廊窗边、望着外面雨幕的霍一时,她愣了一下。 霍一转过头,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挑染长发,眼神却清亮逼人。“齐老师,抱歉冒昧来访。我刚从北京回来,看了一场小剧场话剧,里面有一段关于‘梦与真实’的独白,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玄都手札》,想到了李悟和令狐喜。我觉得……那段表演的方式,或许对您理解李悟这个角色有启发。”她说着,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偷偷录下的片段——她知道这不合规矩,但她不在乎——递到齐雁声面前。 那一刻,齐雁声看着眼前这个被雨淋得有些狼狈、却眼神灼灼的年轻人,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她看到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特权子弟,而是一个为作品痴狂、愿意放下身段去捕捉一丝灵感的纯粹创作者。这种热忱,她懂。 她接过了平板电脑。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她终于点头,接下了令狐喜这个极富挑战性的角色。合作关系确立,两人的接触变得更加频繁和深入。 霍一几乎是沉浸式地参与了前期筹备。她来剧团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讨论剧本,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排练厅角落,看齐雁声和徒弟们练功。她不再总是西装革履,而是换上了舒适的休闲装,长发随意披散,减龄了不少,那张冷淡的脸在不刻意绷紧时,显出一种近乎少年的专注和清俊。 齐雁声发现,霍一的粤语听力极好,几乎能完全听懂他们的交流,只是开口说时,还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语速偏慢,用词有时会卡壳,需要想一想。她开始不自觉地放慢语速,遇到她可能不懂的俚语或专业词汇,会耐心解释。霍一学得很快,像一块海绵,迅速吸收着关于粤剧、关于香港的一切。她们之间的交流,逐渐从最初的半英半粤、需要助理偶尔补充,变成了几乎全程流畅的粤语对话。 “这个词,唔系噉讲,”齐雁声会笑着纠正她的发音,“系‘惝恍迷离’,唔系‘怅惘迷离’。”她发现霍一对一些文雅的、甚至略显生僻的词汇格外感兴趣。 霍一会认真地重复一遍,然后自嘲地笑笑:“总觉得这语言说得快了,就像在唱歌。” “粤语本来就保留咗好多古音,九声六调,紧系似唱歌啦。”齐雁声语调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霍一相处,让她有种奇异的新鲜感。这个年轻人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见识,有时冷静理智得吓人,可在某些方面,又显露出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和好奇,这种反差让她觉得……有趣。 一次剧本讨论会后,众人散去,只剩她们二人在排练厅隔壁的小会议室里对坐着梳理刚才的意见。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霍一阖上笔记本计算机,揉了揉眉心,显出几分疲态。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眼看向齐雁声,问道:“齐老师,你点睇李悟对令狐喜嘅感情?明明知道无可能,明明对方甚至可能从未真正理解过佢,点解仲系放唔低?” 齐雁声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注意到霍一问这个问题时,眼神里有一种不同于讨论剧本技术问题的、更深层次的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她放下茶杯,沉吟了片刻。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作为角色的扮演者,她必须理解这份情感的内核。 “我觉得……与其话系放唔低令狐喜呢个人,不如话系放唔低嗰个喺令狐喜身上见到嘅、自己渴望却无法成为嘅幻影。”齐雁声缓缓说道,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李悟自幼修道,后来又卷入权力斗争,佢嘅人生充满算计同压抑。但令狐喜唔同,佢睇起嚟好似被礼教规矩束缚得更紧,但佢内心深处,有一种李悟冇嘅、好纯粹嘅嘢。可能系对‘道’嘅另一种坚持,可能系某种情感上嘅洁癖……呢种纯粹,对李悟嚟讲,就好似漆黑里面嘅一点光,明知摸唔到,但系睇见,就已经系一种救赎。”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呢个净系我个人理解。” 霍一听得极其专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彷彿要从她脸上读出更多东西。良久,她才低声说:“救赎……或者系....但有时候,太过亮眼嘅嘢,睇耐咗,亦会刺伤眼,甚至乎让人……生出毁灭嘅冲动,想睇下光熄灭个样,系唔系同自己一样咁灰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质感,却让齐雁声心头莫名一凛。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剧本讨论的范畴,触摸到了更幽暗的人性层面。这不象是一个编剧在分析角色,更象是一个灵魂在袒露某种深藏的、危险的冲动。 齐雁声没有立刻接话。她只是静静地回视着霍一,目光温和而包容,带着一种历尽千帆后的沉静力量。她没有评判,没有惊诧,只是用一种无声的态度告诉对方:我听到了。 这种沉默的接纳,反而让霍一象是被烫了一下般,迅速收回了过于外露的情绪。她掩饰性地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文稿,再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略带疏离的平静。 “随便聊聊,齐老师,唔使太在意。”她语气变得客气了些。 齐雁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知道啦。系了,头先提到嗰场戏,我觉得李悟嘅台词可以再精炼啲……” 气氛重新回归专业和轻松。但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改变了。 从那以后,她们之间那种纯粹的工作伙伴关系,似乎掺杂进了一些别的东西。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张力开始在空气中流淌。霍一依旧敬重齐雁声的专业和辈分,但言谈举止间,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亲近和……试探。她会更长时间地凝视齐雁声,尤其是在齐雁声不经意间流露出与令狐喜相似的神态时——那种隐忍的、克制的、却又于细微处泄露出一丝内心波澜的神情。 齐雁声并非毫无感觉。她一生在舞台上扮演过无数才子佳人,对各种形式的爱慕与追逐并不陌生。她习惯了保持距离,优雅而坚定地将所有过界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这既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他人的负责。 然而,面对霍一,她的防线似乎没有像以往那样迅速地拉起。 这个年轻人太特别了。她身上混合着一种奇特的气质:来自顶级权力圈层的疏离与强势,属于艺术家的敏感与脆弱,以及一种似乎只在面对她时才会流露出的、带着某种依恋感的专注。这种组合,对见惯了风浪的齐雁声来说,竟也觉得新鲜甚至……有些受用。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投入角色产生的共鸣。霍一是李悟的创造者,而她正在逐步成为令狐喜,这种精神上的紧密联系产生一些移情作用,实属正常。她是前辈,是长者,理应把握好分寸,引导这段关系停留在安全健康的范畴内。 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直到那一天。 那是在霍一位于尖沙咀的公寓里,一个临时起意的剧本讨论。方欣在外赶通告,霍一懒得开车过海,便邀请齐雁声过来。公寓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为主色调,视野极佳,点了一盏暖黄的灯,因此看起来得以有些烟火气。 她们坐在客厅巨大的沙发上,讨论着一场关键的情感戏。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维港的夜景如同一幅流动的璀璨画卷。 “……呢场,李悟应该更强势,定系更绝望?”霍一皱着眉,用笔尖点着剧本上的一段台词,“我总觉得情绪好似唔够啱。” 齐雁声放下手中的茶,微微侧过身,沉浸式地揣摩着:“我觉得,强势和绝望并不矛盾。正因为知道是绝路,所以反而会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强硬……嗯,就像这样……”她下意识地抬起眼,试图用眼神和微表情向霍一传达那种复杂的情绪。 就在她抬眼的瞬间,她撞上了霍一的目光。 霍一并没有在看剧本。她不知道已经这样看了她多久。那目光专注得可怕,深邃的瞳孔里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却又象是有两簇幽暗的火焰在静静燃烧。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探究、迷恋、痛苦、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还有一丝……恍惚。彷彿透过她在看另一个时空的人。 齐雁声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种未名而微妙的张力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她应该立刻移开视线,应该用轻松的话语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应该重新划清界限。 可是,她没有。 她的身体象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住了。职业演员的本能让她清晰地读懂了霍一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情感——那不是晚辈对前辈的敬仰,也不是编剧对演员的欣赏。那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凝视,充满了复杂的、压抑的、却又汹涌澎湃的欲念。 更让她自己心惊的是,在那样的目光下,她竟然没有感到被冒犯,也没有生出丝毫厌恶。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久违的战栗感,从脊椎尾端悄然升起,细微却不容忽视。她看到霍一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那张总是显得过分冷静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痛苦的迷惘。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演员,她本该轻易地出戏,本该用一个礼貌的微笑或一个专业的讨论来化解一切。可她竟然没有。 就在这时,霍一忽然极其缓慢地向前倾身。距离被无声地拉近,空气变得稀薄而滚烫。齐雁声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冷冽的香水味混合着纸墨的气息。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霍一近在咫尺的嘴唇上,那唇形锋利,此刻却因为紧抿而显出一丝异样的苍白。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象是一个世纪。 齐雁声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年龄的差距,身份的悬殊,外界可能的纷纷扰扰,还有霍一那个正在内地拍戏、同居的绯闻女友……这太荒唐了,太危险了。 理智在尖声报警。 可是,她的身体却违背了理智的指令,依旧稳稳地坐在原地,没有后退半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麻,一种潜伏已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在霍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睛注视下,悄然苏醒。 她看着霍一,看着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不再年轻却依旧从容的面容。她忽然想,这个年轻人所承受的内在风暴,或许远比外表看起来的要猛烈得多。而自己此刻的“不躲闪”,对她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是一种默许?一种纵容?还是……某连自己都无法言说的、隐秘的回应? 最终,打破这凝固瞬间的,是窗外突如其来的一艘渡轮的汽笛声,悠长而遥远,象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霍一的动作停住了。她极近地凝视着齐雁声的眼睛,彷彿要从那深邃的眼窝里读出最终的答案。 沉默依旧,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减轻,却留下了一室更加暧昧难言的涟漪。 齐雁声看着她,心潮依旧澎湃难平,然而多年过硬的舞台素养让她在此刻近乎冷静地低头,垂下眼帘,掩饰好一切过火的痕迹。 剧本上的字迹其实在她看来是模糊的,空茫的,然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与往常一样:“呢一处,李悟嘅心态转折....” 霍一没有说话,只是深呼吸,用手指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在齐雁声的余光里,她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已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是她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不同了。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在方才那漫长又短暂的对视中,已然变得模糊不清。 而她,似乎并未感到后悔。 27叠嶂(齐线) 走出剧团时,香港已夜幕四合。潮湿的晚风吹拂在脸上,带着都市特有的喧嚣气,霍一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她靠在椅背,回味着刚才那一刻的喜悦和之后与Joyce就剧本细节展开的讨论。 是的,日后无数次回溯,霍一始终认为,她和齐雁声的关系改变始于一个称呼。一次会面结束时,齐雁声拿起外套,言笑晏晏,仿佛不经意般提起:“霍小姐,成日嗌齐老师太生分,我虽然做大戏,都系有个英文名嘅,以后叫Joyce就得啦。” 霍一当时正低头收拾文件,闻言指尖微微一滞。她抬起头,撞上齐雁声含笑的、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像是玩笑,又像是试探,或者只是一种港式的、拉近关系的寻常客气。 “……好,Joyce。”霍一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比平时低了一点,感觉舌尖滚过一丝陌生的、僭越般的悸动。 齐雁声似乎很满意,甚至又开玩笑地加了一句:“我嘅fans和老友记呢,有时都会叫我‘靓声’嘅,霍小姐如果唔想叫英文名,叫我花名都得噶。” 霍一也笑了,摇摇头:“都系Joyce好滴。”“靓声”这个称呼太具烟火气,太“粉丝”,她叫不出口。她想要的是一个独特的、能标示出某种特殊亲近关系的称呼。 她开始叫她Joyce。每次唤出这个名字,都像轻轻推开一扇门,窥见门后更私密的空间。她了解到,剖去艺名“齐雁声”那层光芒四射的外壳之后,那个原本叫做“黎慧芬”的名字,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平实普通。她在剧团等待齐雁声排练结束时,偶尔会听到剧团里那些年纪颇长的叔伯师傅,用带着口音的粤语高声叫着“阿芬,过来睇下呢度!”“阿芬,个道具放边啊?” 每当这时,霍一都会有一种奇异的抽离感。那个被唤作“阿芬”的、仿佛带着市井烟火气的女人,与眼前这个在舞台上风流倜傥、在镜头前优雅知性、在她面前谈论文本与表演时眼神发光的Joyce,像是隔着光年之远的两个人。这种割裂感让她恍惚,仿佛她所接触的,只是一个精心构建的幻影。 然而,当齐雁声——Joyce——穿着一身舒适的便服,坐在她对面,素面朝天,与她深入地聊起《玄都手札》书中那个虚幻的世界,聊起李悟和令狐喜之间那些挣扎、痛苦、求而不得的梦中传奇时,所有的距离感又瞬间消失了。 她们聊李悟的道心如何因一场无望的爱恋而崩塌,聊令狐喜在礼教与自我欲望间的犹疑与审慎。霍一讲述着自己创作时那些幽暗的心绪,那些对“令狐喜”这个角色又爱又憎的复杂情感——她厌恶她身上的桎梏,却又无法不被那种在桎梏中挣扎的美所吸引。 Joyce则从表演者的角度,谈论如何用眼神、用细微的肢体语言去呈现这种复杂性。 思想的碰撞带来一种近乎酣畅的快感。霍一惊恐地听见自己内心响起巨大的、心弦被拨动的回声。那不仅仅是找到知音的喜悦,更是一种深层的、危险的吸引。她看着对方说话时专注的神情,看着那双深邃眼窝中闪烁的智慧光芒,看着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的细纹,那些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后的风韵和故事感。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不同于用权力碾压障碍带来的冰冷快感,也不同于与方欣在一起时的温暖甜蜜,更不同于面对叶正源时那种敬畏与渴望交织的悸动。那是一种……智力与审美层面高度同频带来的振奋感,是一种灵魂找到共鸣般的欣悦。 Joyce对剧本的理解精准而深刻,往往能一眼看穿霍一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潜台词。她们讨论李悟的挣扎,讨论令狐喜的不得已,讨论那些无法宣之于口却涌动在眼神交汇间的暗流。霍一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完全放下戒备,坦诚地分享自己创作时最幽微、甚至有些阴暗的想法,而Joyce总能以一种包容而敏锐的态度接住,并反馈以更具深度的见解。 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仰望的、童年荧幕上的偶像,也不再仅仅是一位需要谨慎对待的、德高望重的前辈艺术家。在那一刻,她成为了霍一在创作国度里,唯一一个可以并肩同行、深入腹地的伙伴。 这种认知,让霍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全新的、陌生的、带着强烈吸引力的情感,如同初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扉。 更可怕的是,她回看与齐雁声的初识,发现了与方欣那段带着功利性质的恋爱关系、更多相似而又不同的地方。 霍一自幼看港剧,听得懂大部分粤语,只是说起来有些磕绊。后来与方欣相恋,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她的粤语听力已几乎无障碍,口语虽仍只能流利地说些短句,长句复杂了仍难免发音不准,但方欣听得懂普通话,她听得懂粤语,彼此沟通已无大碍。 然而齐雁声的普通话,正如资料所示,无论听力口语,仅限于“新年快乐”“多谢”“不好意思”等简单短语,且发音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 于是她们的交流自然而然以粤语为主。霍一说得慢,有时需要斟酌用词,偶尔还会蹦出几个生硬的、过于书面化的表达。齐雁声总是极有耐心地听着,从不打断,甚至会在她卡壳时,用温和的语气纠正某个词的发音,或是提供一个更地道的说法。 “霍小姐,唔系‘睇法’,系‘见解’或者‘想法’更贴切些。” “呢个字读‘蹁跹(pin sin)’,唔系‘翩跹(pian xian)’,虽然意思差唔多。” “你刚才想讲‘心猿意马’?呢个词好得意,好文雅,不过我哋日常讲‘心思思’或者‘心郁郁’可能更多些。” 霍一每次都认真记下。她发现,在这种看似不对等的语言环境下,那种公事公办的拘谨感反而慢慢消散了。她努力学习粤语的精妙之处,而齐雁声则扮演着一个引导者的角色,包容甚至带着点趣味地看着她,努力钻进岭南文化的壳里。 齐雁声的粤语流利、地道、甚至带着粤剧腔调的韵味,霍一开始听得的吃力。齐雁声的每句回应,都像是给霍一设置了一个需要努力攀登的语言标杆,需要她比平时更集中精神去理解。 她总是紧紧盯着对方说话的口齿,为此看起来有些失礼也在所不惜——虽然齐雁声总是不会在意。 偶尔遇到不熟悉的俚语或快语速时,霍一内心会有一丝短暂的茫然,但很快又被“必须听懂”的念头压下。她过后仔细思考,自己之所以愿意承受这种不熟练和可能出糗的风险,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齐雁声的某种特殊情感——或许是源于童年荧幕印象的迷恋,或许是对于对方艺术家人格的敬重,或许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在智力与精神层面与对方平等对话(甚至征服)的欲望。 这种欲望强烈到让她愿意放下在方欣面前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面对同是说粤语的方欣,霍一从未想过要勉强自己学几句来讨好。她的普通话是理所当然的中心,方欣会笑着用蹩脚的国语迁就她。 但在齐雁声面前,那份语言的优越感似乎消失了,她心甘情愿地、磕磕绊绊地,把自己置于一个初学者的、甚至有些弱势的位置,只为能更直接地触碰到对方那个世界的边缘。 霍一知道,自己做到了许多人看来不可能的事。她突破了齐雁声那层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防线,窥见了一丝其后真实的、对艺术依旧保有好奇与热忱的内核。 齐雁声主业是戏曲,对电视剧的兴致,确实如她所言,更多是年轻时的尝试。但霍一的剧本,以及她诚挚的努力,似乎微妙地打动了她。她最终接下了《玄都手札》的剧本,同意出演“令狐喜”。 就此,二十多岁的霍一和年逾五十的齐雁声开始频繁会面。剧本讨论、人物小传打磨、服化道意向沟通……她们出双入对,有时在安静的咖啡馆包间,有时在剧团散场后的空排练厅,有时甚至就在霍一那间可以俯瞰维港的办公室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开始弥漫在她们之间。风花雪月,暧昧——这些词汇以往距离霍一很远,如今却似乎触手可及——她的人生被清晰的欲望、冷硬的规则和与叶正源之间纠缠的痛苦占满,即使与方欣的恋情,也更像是一种温暖沉溺的避风港,而非这种带着智力角逐与精神吸引的微妙张力。 最近的一次讨论间隙,窗外华灯初上,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台灯。 Joyce正微微倾身,指着剧本上的一段批注,低声解释着什么。霍一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滑过她清晰的颌线,落在她开合的双唇上,然后是那双带着细纹的、眼窝深邃的眉目。 也许凝视了一分钟,也许只有短短一秒钟。霍一恍然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一瞬间“穿上了”李悟的皮囊,那个她笔下为令狐喜痴狂、挣扎于庙堂与情爱之间的悲剧角色。胸腔里被一种强烈的、近乎疼痛的悸动与柔情填满。那是一种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撕开所有礼貌距离的原始冲动。 而她更荒谬地、几乎感到一丝恐慌地发现——对方没有躲。 齐雁声停下了话语,她感受到了那道过于专注、过于炽热的凝视。她抬起头,迎上霍一的目光。作为业界前辈,过尽千帆,对剧本戏目信手拈来,早已习惯了在各种情境下保持专业和疏离,绝不会有什么难以出戏可言。但此刻,她没有闪躲,没有流露出被打扰的不悦或尴尬,也没有用玩笑化解。她只是静静地回视着霍一,目光里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平静,甚至是一丝……默许般的探究。 她放任她们的目光在暖黄的灯影下纠缠、角力、无声地传递着某种远超文本讨论的复杂讯息。空气仿佛变得黏稠起来,弥漫着未出口的话语和悄然滋长的欲望。 霍一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她知道自己应该移开视线,应该找回那个冷静自持的霍一,应该用一句关于剧本的讨论来打破这危险的沉默。但她没有动。她被那双深邃的眼睛吸住了,仿佛跌入一个漩涡,周遭的一切——维港的夜景、桌上的剧本、甚至北京和方欣——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她只在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里,看到了自己同样失控的倒影。 良久,或许是几秒,或许是更久,齐雁声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更像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她率先垂下眼睫,目光重新落回剧本上,声音比刚才低沉柔和了一些,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对峙从未发生。 “呢一处,李悟嘅心态转折,我觉得可以再细腻少少……”她继续着之前的专业讨论,指尖轻轻点着纸页。 霍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拉回到剧本上。但她的耳根微微发热,指尖冰凉,胸腔里那头被意外惊醒的野兽,正不安地躁动着,再难轻易平息。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28嫌隙(方线) 晨间,阳光透过百叶窗。方欣先醒来,躺在原处静静看着身旁的霍一。她睡得很沉,昨夜她们相拥而眠,但此刻霍一的姿态却显出一种下意识的疏离——背对着方欣,身体微微蜷缩,像是潜意识里仍在守护某种界限。 方欣的目光细细描摹霍一的背影。宽阔的肩,流畅的脊线,瘦削却蕴藏着力量的腰身。睡梦中,霍一的无名指轻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什么虚无的东西。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方欣心头莫名一紧。她想起昨夜霍一站在窗前吸烟的背影,那种抽离感再次袭来。 她轻轻起身,赤脚走进厨房。公寓是霍一买的,视野极佳,能俯瞰半个港岛。装修是极简风格,冷色调,几乎看不出什么居住的痕迹,像是随时可以离开的酒店套房。方欣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早餐。她喜欢这种日常的琐碎,这让她感觉自己是真实地存在于霍一的生活里,而不仅仅是一个过客。 煎蛋的滋滋声响起时,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霍一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头发随意扎起,几缕挑染的发丝垂在颈侧。她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方欣,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还带着睡意:“好香。” “醒了?”方欣侧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咖啡快好了。” “嗯。”霍一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她的怀抱很暖,手臂环着方欣的腰,力道有些紧,像是汲取着什么。这种偶尔流露的依赖让方欣心软成一滩水。她关小火,任由霍一抱着,感受着身后胸腔平稳的起伏。 “今天要去见导演?”方欣问,将煎蛋盛盘。 “下午。”霍一松开她,接过盘子拿到餐桌上,“上午没事,可以陪你。” 餐桌上摆好了简单的早餐。阳光正好,落在霍一的侧脸上,她低头喝咖啡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方欣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一刻无比珍贵。那些夜里的不安仿佛被日光蒸发,只剩下此刻平静的温暖。 “新戏筹备得怎么样了?”方欣切着煎蛋,状似随意地问。她知道霍一最近在忙一个新项目,但霍一很少主动提及。 霍一抬起头,眼神里有片刻的游离,随即聚焦。“还好,已经确定签约了,只是之前有点麻烦。” “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算困难。”霍一放下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只是需要找个合适的女主角,就...很难说服她,出演一个……很特别的角色。” 方欣注意到霍一说这话时,眼神有些不同。那不是谈论工作时的冷静分析,也不是提起《昭夜行》时的游刃有余,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近乎执着的专注。 “什么样的角色?”方欣问。 霍一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一个古代的女官。聪明,隐忍,恪守礼教,但内心有团火。”她顿了顿,补充道,“一个注定悲剧的角色。” 方欣敏锐地捕捉到霍一语气中那一丝不寻常的波动。“听起来很有挑战性,最后和谁签约了?” 霍一的目光飘向窗外,港岛的天空湛蓝如洗。“齐雁声。”她轻声说,字句滚过唇齿,带些燕北口音的卷舌,显得无比珍重,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转回头对上方欣的视线,微微一笑,“吃饭吧,凉了不好吃。” 她的语气又恢复常态,但方欣却觉得霍一在那一刻关上了某扇刚刚开启的门。她低下头,默默吃着早餐,心里的某个角落又开始泛起那熟悉的、细微的不安。 饭后,霍一真的如她所说,推掉了所有上午的安排,陪着方欣在客厅看电影。她们挤在沙发上,霍一的手臂自然地环着方欣的肩膀。屏幕上放着一部老港片,光影流转间,方欣偶尔侧头看霍一,发现她似乎并没有真的在看电影,眼神放空,像是在思考什么。 “卡文的时候,你会怎么做?”方欣突然问。 霍一回过神来,低头看她:“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剧本卡住了吗?”方欣轻声说,“通常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做?” 霍一思考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方欣的发梢。“走出去看看。观察不同的人,听他们说话。有时候灵感就来了。” “就像你写《昭夜行》的时候那样?”方欣想起剧组时期的霍一,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似发呆,实则观察着片场的每一个人。 “嗯。”霍一应道,眼神柔和下来,“那时候看你演戏,也给了我很多灵感。” 这句话取悦了方欣。她靠得更近些,头枕在霍一肩上。“那你今天下午去见导演,需要我陪你吗?” 霍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虽然很快放松,但方欣感觉到了。 “不用了。”霍一的声音依然平稳,“只是常规会议,可能会很无聊。你难得休息一天,在家放松就好。” 方欣没有再坚持。她了解霍一,当对方用这种温和但坚定的语气说话时,就意味着话题结束了。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影上,但心思已经飘远。 下午,霍一出门前,换上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长发束成低马尾,几缕挑染的发丝垂落耳侧,整个人显得冷静而疏离。她在玄关处弯腰穿鞋时,方欣走过来,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 “路上小心。”方欣说,手指无意间触到霍一的颈侧皮肤。 霍一抬起头,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在她唇上落下一个短暂的吻。“我会早点回来。”她说,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门在身后关上。方欣站在原地,听着电梯运行的声音渐远,忽然觉得公寓空旷得令人窒息。 她走到窗前,恰好看到霍一的身影走出大楼,一辆黑色轿车早已等在路边。霍一没有立即上车,而是站在车边打了个电话。距离太远,方欣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讲电话时的姿态是放松的,甚至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那不是平时对待工作伙伴或媒体时的礼貌微笑,而是某种更真实、更轻松的表情。 电话很快打完,霍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 方欣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弹。 那种不安感又回来了,比之前更清晰。霍一刚才打电话时的表情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她最近很少见到的霍一——放松的,甚至是愉悦的。 她转身回到客厅,试图找点事情做。收拾餐桌,擦拭已经一尘不染的厨房台面,给植物浇水。最后她坐在沙发上,拿起剧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机响起时,她几乎跳起来。是经纪人打来的,语气兴奋地跟她讨论一个新接到的工作机会,一部合拍片,制作规模很大。 “制作方指定要找你,说是霍一推荐的呢。”阿珍在电话那头说,“欣欣啊,你真是捡到宝了,霍小姐对你真是没话说。” 方欣勉强笑了笑,应付了几句。挂掉电话后,她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霍一确实对她很好,好到无可挑剔。为她争取资源,为她挡掉麻烦,生活上无微不至。但这种好,有时让她觉得像是在履行某种责任,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渴望。 她想起不久前的一次聚会。那是《昭夜行》庆功宴后不久,几个剧组核心人员私下小聚。酒过三巡,导演拍着霍一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霍一啊,当初你力排众议非要请方欣来演,我们都捏把汗。现在看来,还是你有眼光。不过说实话,当初你是不是就是方小姐的粉丝啊?” 当时霍一怎么回答的?她端着酒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平静无波:“方老师适合这个角色,仅此而已。” 得体,冷静,无懈可击。 但方欣分明记得,最初几次见面时,霍一看她的眼神不是这样的。那里面有欣赏,有迷恋,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而现在,那种眼神越来越少见了。 傍晚时分,霍一回来了。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心情似乎不错。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是方欣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招牌蛋糕。 “路过看到,就买了。”霍一将纸袋递给方欣,弯腰脱鞋时,几缕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方欣接过纸袋,纸袋上还残留着店里的甜香和霍一的体温。“谢谢。会议顺利吗?” “还行。”霍一简短地回答,径直走向浴室,“我先洗个澡。” 浴室里传来水声。方欣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拿着那个纸袋,突然觉得它重得惊人。霍一从不“路过”那家店,它离今天的会议地点至少有半小时车程。 水声停了。霍一擦着头发走出来,换上了家居服,整个人柔和了许多。她看到方欣还站在原地,微微挑眉:“怎么了?” 方欣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只是没想到你会特地去买这个。那家店不顺路吧?” 霍一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很短的一秒,但方欣捕捉到了。 “下午见完导演,顺道去见了个人,就在那附近。”霍一语气自然,走到方欣面前,接过纸袋拿出蛋糕,“尝尝?听说他们出了新口味。” 她拆开盒子,切下一块蛋糕递到方欣嘴边,眼神温柔,带着询问。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方欣的心防瞬间瓦解。她张口接过蛋糕,甜腻的奶油在口中化开,却莫名尝到一丝苦涩。 “好吃吗?”霍一问,拇指轻轻擦过方欣的嘴角。 方欣点头,勉强笑了笑:“很好吃。” 霍一凝视着她,眼神深邃,像是在审视什么。半晌,她忽然开口:“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怎么了?” 方欣猝不及防,差点被蛋糕噎住。她急忙喝口水,掩饰自己的慌乱:“没什么,可能就是有点累。” 霍一没有追问,但目光依然停留在方欣脸上,那种审视的意味让她坐立难安。就在方欣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注视时,霍一忽然凑近,吻去了她唇边的一点奶油。 这个吻带着奶油的甜腻和霍一身上沐浴后的清新气息。方欣闭上眼,回应这个吻,试图在其中寻找安全感。霍一的吻技很好,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挑动她的情欲,但今天,方欣却觉得这个吻里有什么不一样了——多了一丝占有欲,少了一点温情。 一吻结束,霍一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晚上有什么安排吗?”她低声问,手指轻轻摩挲着方欣的后颈。 方欣摇头,心跳如鼓。 “那就不出门了。”霍一说着,再次吻上她的唇,这次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她们在沙发上做爱。霍一的动作比平时更急切,更用力,像是在证明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方欣回应着她的索取,指甲陷入霍一的后背,在激烈的碰撞中试图抓住一些实在的东西。黑暗中,她看着霍一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眉头微蹙,像是沉浸在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或欢愉中。 “霍一……”方欣忍不住唤她的名字。 霍一睁开眼,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变得深沉。她低下头,吻住方欣的唇,吞没了她所有未出口的疑问。 高潮来得猛烈而短暂。霍一伏在方欣身上,汗湿的皮肤相贴,心跳逐渐平复。方欣能感觉到霍一的身体依然紧绷,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什么威胁。 “你今天去见谁了?”方欣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霍一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几秒后,她撑起身子,在昏暗中看着方欣。窗外透进来的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一个朋友。”霍一的声音有些沙哑,“聊了些工作上的事。” “是吗?”方欣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我以为你在香港没什么朋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试探太过明显,几乎是在指控。 霍一沉默了片刻。然后她起身,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照亮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你是在审问我吗,欣姐?”霍一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方欣坐起身,抓过被子掩住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感觉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霍一看着她,眼神复杂。那种眼神方欣看不懂,像是疲惫,又像是失望,还有别的什么更深的东西。 “我们在一起,是因为开心,对吗?”霍一突然问。 方欣愣住,下意识点头。 “那就别问太多问题。”霍一的声音软了下来,她伸手抚摸方欣的脸颊,“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方欣头上。她看着霍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可怕。 “你是说,你有事瞒着我?”方欣的声音开始发抖。 霍一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欣姐。包括你。”她的目光变得锐利,“你难道就没有什么事是没告诉我的吗?” 方欣语塞。她当然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自己的不愿提及的角落。但霍一此刻的眼神告诉她,她指的不仅仅是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 “那不一样……”方欣试图辩解。 “没什么不一样。”霍一打断她,语气重新变得冷静,“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和你在一起让我感到轻松。我不想把其他复杂的事情带进我们的关系里。这样不好吗?” 方欣看着霍一,突然明白了什么。霍一给予她的温柔、体贴、甚至爱意,都是真实的。但那只限于她们之间这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空间。一旦超出这个界限,触及霍一其他的生活,她就会立刻竖起高墙。 那个在剧组时对她格外照顾的霍一,那个为她协调档期、挡开麻烦的霍一,那个在她生病时整夜守着的霍一,都是真实的。但那个站在窗前抽烟的霍一,那个打电话时露出轻松笑容的霍一,那个有着不为人知过去的霍一,同样也是真实的。 而后者,是霍一不愿与她分享的部分。 “我明白了。”方欣轻声说,感到一阵无力感袭来。 霍一凝视着她,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她伸手将方欣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别想太多。”她低声说,“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不是吗?” 方欣依偎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听着霍一平稳的心跳,却感觉彼此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霍一的怀抱很温暖,但方欣却觉得冷。 那晚,她们相拥而眠,但方欣久久无法入睡。她看着身旁霍一的睡颜,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句话:你永远无法真正拥有一个人,你只能怀抱着他们最美好的片段,直到它们被时间冲刷得褪色。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霍一的脸上。睡梦中,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被困在某个无法逃脱的梦境里。方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那抹褶皱,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了。 她害怕惊醒的,或许不只是霍一的睡眠。 29戏吻(齐线) 机场的广播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腔调播报着航班信息,粤语、普通话、英语依次流淌,交织成一片离别的背景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香水以及人潮特有的微咸气息,潮湿,黏腻,一如霍一此刻的心情。 方欣站在安检口前,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明艳却又不舍的笑。她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衬得她肌肤愈发温润,眼波流转间,是毫不掩饰的眷恋。 “送到这里就好啦,”方欣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港式普通话特有的、慢悠悠的嗲意,“再进去,你又要被那些长镜头对着拍了。我可不想明天头条是‘霍编神情落寞,疑与方欣情变’。” 她试图用玩笑冲淡离愁。 霍一看着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她嗯了一声,伸手,极其自然地替方欣将一缕滑落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温热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方欣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像只撒娇的猫。 “我会好快拍完噶,”方欣切换回粤语,语气更添亲昵,“你噝香港,要记得食饭,唔好挂住改剧本就唔记得时间。我每日都要查岗噶。“ “知道。”霍一应着,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方欣的手保养得极好,柔软细腻,与她略带清冷的外表不同,总是暖洋洋的。“横店那边温差大,早晚记得加衣。我给你带的那个保温杯,里面配了药材,让助理每天记得给你泡水。 “知道啦,霍大小姐,”方欣笑起来,眼尾漾开细细的纹路,非但不显老态,反而有种成熟的风情,“你而家好似我阿妈哦。“ “嫌我哕嗦?”霍一挑眉,故作不悦,眼底却是一片温存。 “点会啊,”方欣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气息拂过霍一的颈侧,带着她常用的那款玫瑰香水的尾调,“不知几钟意你紧张我。”她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四周,趁人不注意,极快地在霍一唇角印下一个轻吻,一触即分,留下一点湿热的、若有似无的触感。 霍一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重重地敲击在胸腔上。她看着方欣微红着脸,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转身走向安检通道,还不住地回头朝她挥手。那抹米白色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拐角,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却久久停留在霍一的感官里。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欣的香气和温度,那份柔软的、甜蜜的、近乎宠溺的牵挂,像一层软的、甜蜜的、近乎宠溺的牵挂,像一层温暖的薄膜包裹着她。然而,随着那身影的彻底消失,另一种更为幽深、更为躁动的情感,却如同挣脱了缰绳的兽,悄无声息地探出头来。 内心的魔鬼被放出了笼。 离别的愁绪尚未完全沉淀,一种近乎罪恶的兴奋感却已开始悄然滋生。方欣的离开,像移开了一块一直压在火山口上的巨石,那被刻意压抑、被理性束缚的、对另一个人的渴望,终于找到了喷薄的缝隙。 她转身离开机场,坐进车里。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器,却放大了内心的回响。手机屏幕亮起,是方欣落地后报平安的讯息,附带一个可爱的亲吻表情包。霍一回复了“平安就好,想你”,指尖却有些发冷。 《玄都手札》的剧本,就在这个时候,正式立项了。 项目启动会的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长长的会议桌两旁坐满了人。制片、导演、统筹、美术......各方面孔围绕着这个即将诞生的作品。霍一坐在主位偏左的地方,听着制片人介绍前期筹备情况,目光却有些游离。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上动,上面是最终确定的演员名单。李悟/李城一角,旁边清晰地印着“林君扬”三个字。这是她和导演、制片几经权衡后的结果。 齐雁声的年纪饰演年轻的令狐喜确实已显勉强,但只要对手演员相差无几,二人经过打光化妆,再加上齐雁声本身浸淫舞台的身段功底,以完全经得住中景以上距离的镜头。 而林君扬,这位同样资历深厚、演技精湛的男演员,以其近乎“无我”的沉浸式表演风格和温和的性情脱颖而出。他是一张安全牌,能完美承载角色的复杂性,却不会注入太多属于演员自身的、强烈的个人特质。 霍一看着那个名字,心里涌起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理智上,她知道这是最专业、最合适的选择。但情感上,一种隐秘的、近乎扭曲的占有欲却在嘶鸣。这场《唐梦》,这场她耗费心血、投射了太多私人情感的幻梦,与其说是林君扬与齐雁声的联袂出演,不如说是她要透过林君扬的躯壳,与那个由齐雁声饰演的、存在于她青春执念中的“令狐喜”,进行一场隔空的精神交媾。 她修改了现代部分的故事线。道术师李城,他追寻前世,破解谜团,与由齐雁声分饰的现代粤剧红伶简洁并肩作战,看似顺理成章。但在霍一笔下,李城面对简洁时,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不耐烦。他追寻的,从来不是简洁这个鲜活存在的个体,而是缠绕在他梦境深处、那个千年前官媒令狐喜遗留的、破碎而执拗的幻影。 故事的结局,李城没有像寻常剧本那样与简洁产生感联结、释然前世,而是在幻境中彻底直面本心一他不爱简洁,从来都不。他只是被那抹千年孤影所蛊惑,最终选择带着这份清醒的绝望,独自消失在光怪陆离的都市霓虹之中,如同被前世吞噬。 这个改动让制片方有些犹豫,觉得过于灰暗和非商业。但霍一的态度异常坚决,这是她不惜代价也要完成的表达。最终,凭借她的权威和《昭夜行》带来的巨大成功,剧本还是按照她的意志定了下来。 第一次剧本围读会,气氛严肃而专注。齐雁声来得稍晚一些,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及耳的短发利落清爽,脸上带着怡到好处的淡妆。她先是礼貌地和导演、制片打了招呼,然后目光转向霍一,微微一笑,点头致意:“霍编剧。“ 众人前面,她们颇有默契地装得不熟悉。 “齐老师。”霍一站起身,动作略显僵硬。她闻到了对方身上极淡的、类似于檀香混合着某种木质调香水的味道,与她惯常闻到的方欣身上甜暖的玫瑰香截然不同,更冷冽,也更....令人心神不宁。 围读进行得很顺利。林君扬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将李城的迷茫与执拗诠释得丝丝入扣。轮到齐雁声的part,她一人分饰两角,切换自如。演绎简洁时,声线是明亮而带着些许戏曲韵味的铿锵;切换到令狐喜时,则瞬间变得低沉、审慎,带着一种古雅的迂回和克制。 霍一低着头,目光落在剧本上,耳朵却全力捕捉着那个声音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当齐雁声念出令狐喜的台词,那些她烂熟于心的、出自她笔下的字句,经由那把独特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吐出时,霍一感到自己的脊椎窜过一阵细微的麻痒。仿佛不是齐雁声在扮演令狐喜,而是她笔下的那个魂灵,借由这个女人的身体和声音,重新活了过来。 她甚至不敢看她,生怕自己的眼神泄露过度。 中间休息时,众人散开喝荼闲聊。齐雁声端着保温杯,走到霍一身边坐下。 “霍编剧呢个结局,写得真系无情,”齐雁声开口,语气是前辈对后辈的亲昵,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居高临下,“简洁同令狐喜,性格反差好大,好有挑战性。“ “齐老师觉得唔好?”霍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但我净系将想写嘅故事写出来啫。“ 齐雁声笑了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她忽然想起什么,略带调侃地看向霍一:“结局呢我就冇乜意见,不过,霍编,我睇剧本慨时候都有哟好奇,点解李城对简洁好似成日都唔多耐烦咁?原来我哋做大戏,”她指了指自己,意指角色简洁,“系你眼中真系咁无聊?“ 她的语气轻松,带着善意的打趣,仿佛只是同行间寻常的交流。但听在霍一耳中,却如同一声惊雷。她猛地抬头,对上齐雁声含笑的、深邃的眼睛。那眼神似乎能洞穿一切,看透她藏在专业编剧面具下,那些晦暗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霍一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和......被看穿的羞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 “唔系......霍一的声音有些干涩,“简洁好好,只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属于编剧的专业词汇,“只不过李城嘅心,好早以前就被另一个人、另一种感觉占满,佢睇唔到身边其他....“ 齐雁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轻轻敲着保温杯的杯壁:“哦.....即系,心有所属,所以目中无人?”她笑了笑,“呢种设定,都好虐心喔。“ 霍一不知道她是否意有所指,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所有精心构筑的防线在这个女人看似随意的玩笑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自那以后,霍一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用纯粹专业的目光看待齐雁声。或者说,她从未纯粹过。只是现在,那种隐藏在专业合作下的私人渴望,因为项目的推进和接触的频繁,而变得愈发汹涌难耐。 她开始以讨论剧本、斟酌台词、商量角色细节为理由,更紧密地靠近齐雁声。电话、讯息、面对面的交谈.....频率高得几乎超出了正常的工作范畴。连她的助理都隐约察觉,霍编对齐老师的事,似乎格外上心。 而齐雁声,从未拒绝。 她总是适时地回应,耐心地探讨,甚至偶尔会主动分享一些她对角色理解的新想法。她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怡到好处的距离感,是前辈艺术家对年轻编剧的提点和合作,但偶尔,在那份专业和礼貌之下,霍一似乎又能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妙的、若有似无的纵容。 这种纵容,像某种隐秘的鼓励,让霍一内心的魔鬼愈发躁动。在讨论角色的范围里,一切似乎都被合理化了。那些过于专注的凝视,那些借口调整对方戏服衣领而短暂停留的指尖,那些并排坐着看监视器回放时,手臂不经意间的摩擦....所有细微的、越界的触碰和试探,都被包裹在“为了作品”的光鲜外衣霍一沉溺其中,既罪恶,又兴奋。 她知道自己走在危险的边缘,另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但深渊之下散发出的、名为齐雁声的诱惑,让她无法抗拒。 最出格的一次,发生在剧组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里。那天的拍摄任务很重,齐雁声有一段情绪爆发极强的独角戏,反复拍了几条,导演才满意。结束后,她显得有些疲惫,回到休息室稍作休息。 霍一找了个借口跟了进去,手里拿着刚刚微调过的剧本段落。 “齐老师,关于令狐喜御前陈情嗰段台词,我觉得可以......”她递过剧本,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 休息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齐雁声接过剧本,靠在化妆台边,仔细地看着。她微微蹙着眉,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窝深邃,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疲惫却依然动人的风韵。 霍一站在她身边,距离近得能闻到她颈间淡淡的汗意,混合着卸妆油和之前那缕木质香气,形成一种极其私密的、属于成熟女性的味道。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对方微微开合的嘴唇上,那唇瓣上还残留着一点戏妆的红色,看起来有些干燥,却又异常柔软。 “这里,‘臣非不愿,实不能也’,”齐雁声用指尖点着剧本,抬头看向霍一,眼神带着征询,“语气是更无奈些,还是更决绝些好?我觉得这里令狐喜的内心其实好挣扎。“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感,像羽毛一样搔刮着霍一的耳膜和心尖。 霍一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精心准备的关于台词的探讨全都消散无踪。 只注意到齐雁声深邃的眼睛望着自己,只闻到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只感觉到胸腔里那头名为欲望的野兽在疯狂冲撞牢笼。 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地向前倾身,一只手撑在齐雁声身后的化妆台上,将她半圈在怀里,然后低下头,不容置疑地贴了上去。 齐雁声嘴唇的触感比想象中更加柔软,带着一点干燥的温热,和极淡的、苦涩的唇膏味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霍一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她以为自己会被立刻推开,会得到一个响亮的耳光,会听到冰冷的斥然而,什么都没有。 预想中的挣扎和怒斥并没有到来。齐雁声的身体只是在最初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地、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下来。 然后,更让霍一难以置信的是,她感觉到齐雁声的嘴唇,在她的触碰下,开始有了回应。那不是热烈的迎合,而是一种缓慢的、试探性的、甚至带着些许引导意味的回应。她的唇瓣微微开启,允许了霍一更深入的侵入。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击穿了霍一的全身。她加深了这个吻,动作从最初的莽撞变得急切而贪婪吮吸着那份意想不到的甘美。鼻尖充盈着对方身上那令人迷醉的气息,混合着彼此逐渐紊乱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了霍一滚烫的耳朵。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耐心和......戏谑?缓慢地、一下下地摩挲着她敏感的耳廓和耳垂。 这个动作如此轻柔,却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让霍一浑身一颤,几乎软倒下去。她微微睁开眼,对上齐雁声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窝里,情绪晦暗不明,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情动,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平静的洞察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发生。 她没有拒绝。 Joyce没有拒绝。 这个认知如同最烈的酒,瞬间冲昏了霍一的头脑。她闭上眼,更加沉迷地投入到这个禁忌的亲吻之中,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献祭出去。 直到门外传来工作人员隐约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才像一盆冷水骤然浇下。 霍一猛地退开,气息不稳,嘴唇湿润红肿,脸上带着未曾褪去的潮红和惊惶。她看着齐雁声,对方也缓缓直起身,抬手,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动作优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她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对霍一露出了一个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吻,只是一次寻常的台词演练。 “呢句台词,我知了”齐雁声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只是略微有些低哑,她指了指剧本上刚才讨论的地方,“我觉得,都系无奈多一滴更好,毕竟,系令狐喜,唔系李悟。“ 她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着之前关于角色理解的讨论。 霍一呆呆地站着,耳朵上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指尖的触感,嘴唇上还烙印着那份柔软的回应。内心翻江倒海,是巨大的狂喜,是灭顶的后怕,是更深的沉迷,也是无法言喻的恐慌。 魔鬼不仅被放出了笼,它还....尝到了甜头。 而那个释放它的人,正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容地、甚至是欣赏地,注视着它的獠牙。 30确认(齐线)h穿戴 酒店的走廊铺着厚地毯,脚步声被吞没,只有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霍一的手还搭在齐雁声的腰上,方才在休息室里的那个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潮汛,淹没了理智的堤岸。 齐雁声没有推开她,甚至在她退开时,还抬手用指腹擦过霍一的嘴角,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让霍一浑身绷紧。 “剧本仲有乜要改?”齐雁声的声音比平时低一些带着一点沙哑,像是刚刚唱完一出长戏。 霍一盯着她深陷的眼窝,那里藏着太多她读不懂却又沉迷的东西。“有,”她听见自己说,“但唔系度改。“ 齐雁声微微挑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像是一种默许,又像是一种考验。霍一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排练厅的檀香和皮革道具的味道,混合着齐雁声身上极淡的香水气,形成一种微妙而私密的气息,将她包裹。 “去我房间?”霍一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讨论工作,尽管她知道对方一定能听出其中的试探。 齐雁声沉默了几秒,这短短的几秒对霍一而言却漫长如一个世纪。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撞击着胸腔,一下又一下。“好,”齐雁声终于开口,嘴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啱啱有哋关于李悟嘅台词,我想再同你倾下。“ 她们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灯光昏黄,将影子拉得很长。霍一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微微发烫,仿佛齐雁声的视线正落在上面。她没有回头,只是刻意放慢了脚步,让那人能跟上。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人。镜面墙壁映出齐雁声平静的侧脸,以及霍一自己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空气凝滞,只有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霍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却又怕一开口就泄露了太多情绪。 “你紧张?”齐雁声忽然问,目光仍看着前方跳动的楼层数字。 霍一喉头滚动了一下。“冇。“ 齐雁声轻笑一声,那笑声很低,几乎融进电梯的运行声里。“你讲大话嘅时候,耳仔会红。“ 霍一下意识地摸向耳垂,果然触到一片滚烫。她有些懊恼地抿紧唇,却听见齐雁声又补了一句:“都几cute。“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门缓缓打开,走廊光线涌了进来。 齐雁声先一步走出去,霍一跟在她身后,看着那人及耳的短发下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将手指埋进那发丝里,想用嘴唇去触碰那截皮肤下的脉搏。 到了房门口,霍一刷卡的手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门锁应声而开,她推开门,侧身让齐雁声先进去。 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与门外潮湿闷热的夜晚截然不同。霍一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齐雁声已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香港璀璨的夜景,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你间房景观几好。”她头也不回地说。 霍一没有接话,只是走到迷你吧前,倒了两杯冰水。水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将其中一杯递给齐雁声,指尖在交接时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的手背。一阵微小的战栗从接触点窜上脊髓。 齐雁声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冰凉的杯壁很快凝上一层水汽。 “你之前讲,李悟对令狐喜,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终于转过身,看向霍一霍一点点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系欲望,亦都系自我毁灭。“ “就好似飞蛾扑火?“ “就好似飞蛾扑火。” 霍一重复道,声音有些干涩。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那只飞蛾,而眼前的齐雁声,就是那团寂静燃烧、却足以将她焚尽的火焰。 齐雁声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霍一能闻到她身上更清晰的气息,汗水、微甜的香水,还有一丝属于成熟女性的、难以言喻的暖香。 “咁霍编呢?”齐雁声的目光落在霍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剖析的专注,“你写佢地嘅时候,系将自己当成扑火飞蛾,定系....团火本身?”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直接刺入霍一试图隐藏的核心。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某种潮湿而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破体而出。 见她不语,齐雁声又逼近半步。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霍一能看到她眼窝深处的阴影,看到她鼻梁上那道轻微的驼峰,看到她嘴唇上因为干燥而显现的细微纹路。这一切都让她疯狂地想要靠近。 Joyce....”霍一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更像是一声喘息。 齐雁声抬起手,没有触碰她,只是用指尖虚虚地划过霍一的下颔线。那若有似无的触感,却比任何真实的抚摸更让人战栗。 “嗯?”她应道,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询问,也带着蛊惑。 霍一再也无法忍耐。她猛地抓住齐雁声的手腕,将那只微凉的手掌按在自己滚烫的颈侧。脉搏正在那里剧烈地跳动,一下下撞击着齐雁声的掌心。 “我两种都是,”霍一终于哑声回答,目光紧紧锁着对方,“写的时候是飞蛾,见到你.....就成了火。” 她想燃烧,也想被燃烧。 齐雁声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她听懂了。随即,她反手握住霍一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咁就唔好倾剧本了,”她低声说,拉着霍一,一步步退向房间里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俾我睇下,火系点样...烧起嘅。“ 酒店的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窗外灯光如同流淌的星河,透过玻璃,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而斑斓的光影。室内光线昏黄,一切轮廓都柔化得暖昧不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高级酒店香氛、淡淡汗意以及更为隐秘的、属于情欲蒸腾的潮湿气息。 霍一站在床边,动作并不急躁,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她褪去了身上最后的束缚,皮肤在暖色调的光线下泛着年轻而健康的光泽。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未曾开启过的黑色丝绒盒子上。 打开盒子,里面是精心设计的穿戴式器具。黑色的皮革束带,冰冷的金属扣环,以及那根线条流畅、近乎以假乱真的硅胶阴茎。它的根部连接着一片专门刺激佩戴者的凸起软垫。霍一的指尖拂过那冰凉的硅胶表面,眼神幽深。 她知道自己在少女时期,曾有过一段模糊的性别认知障碍。并非渴望成为男性,而是在某些幻想时刻,拥有一个阴茎的意象会让她莫名兴奋,那仿佛是一种更直接、更具侵入性的力量象征,一种能彻底填满与占有的具象化。 但这种念头,在与方欣的关系中,被她刻意压抑了。她怕那种陌生的、可能失控的力量感会伤到方欣,怕打破她们之间那种以温柔缠绵为主的平衡但此刻,面对齐雁声那不同于方欣的成熟躯体和复杂灵魂,那种深埋的、带着些许阴暗色彩的渴望,破土而出。 皮革束带扣上腰胯,冰冷的触感让她轻轻颤栗了一下。调整好位置,那片凸起准确无误地贴合在她最敏感的阴蒂之上,仅仅是轻微的摩擦,就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而那根硅胶阴茎,则颇具分量地、沉默地悬垂着,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用途。 齐雁声半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她已褪去外衣,只着一件真丝睡袍,带子松松系着,襟口微敞,露出保养得宜的肌肤。她的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艺术家观察事物般的审度,但仔细看去,那深邃的眼窝里,眸光比平时更为水润,呼吸的频率也略微加快。她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催促或指导的动作,只是那么看着,仿佛将主导权完全交出,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霍一抬眼看她,对上那道目光。没有言语,她单膝跪上床垫,倾身过去,吻住了齐雁声的嘴唇。 这个吻开始是试探性的,轻柔地吮吸那两片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唇瓣。齐雁声并没有立刻回应,但也没有拒绝,她微微张开嘴,允许了霍一的深入。舌尖交缠,带着一丝凉薄的酒意一一晚餐时喝的那点红酒,气息交融,逐渐变得温热。 霍一的手探入睡袍,抚上那具她既熟悉又始终感到新奇的身体。五十岁的年纪,却因长年不懈的锻炼和舞台表演的严格要求,肌肤依旧紧实,肌肉线条流畅而柔韧,触手之处是劲健与温软奇妙的结合。掌心划过腰侧,能感受到薄薄肌肤下蕴藏的力量感,那是文武生经年累月练功留下的印记。 Joyce...霍一低声唤着她的英文名,唇瓣移向她的下颔,脖颈,留下湿热的痕迹。睡袍被完全解开,滑落至臂弯,露出那对形状依然美好的乳房。颜色是深熟的莓果色,乳晕较大,乳头此刻已微微硬起。霍一含住一侧,用舌尖挑弄,吮吸,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极轻的叹息。 齐雁声的手终于抬起来,插入霍一挑染的长发之中,指尖微微用力,既像是推拒,又像是鼓励。她的身体微微弓起,迎合着那份唇舌的侍弄。 霍一的手继续向下探索,掠过平坦的小腹,指尖陷入那片精心打理过的、微卷的毛发丛中。稍作停留,便探入更深的幽谷。那里早已泥泞不堪湿滑温热的触感包裹了她的手指。 “已经...这么湿了?”霍一抬起头,看着齐雁声的眼睛。她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情动的喘息,也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 这位舞台上庄重优雅、生活中八面玲珑的艺术家,身体的反应却如此直接而热烈,这种反差让霍一感到一种致命的诱惑。 齐雁声别开脸,似乎有一丝极淡的赧然掠过眼底,但很快又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取代。她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用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斜睨了霍一一眼,眼波流转间,竟带出几分平日绝无可能见到的媚意,“边有咁多话。” 这句嗔怪,听起来更像是邀请。 霍一不再犹豫。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跪坐在齐雁声双腿之间。那根硅胶阴茎的顶端,已然沾满了从她自身和对方体内涌出的润滑液汁,在昏暗光线下反射出湿漉漉的光泽。她用手引导着,对准那处翕张、湿润的入口。 缓慢而坚定地,推进去。 “嗯......齐雁声的喉咙里溢出一声绵长的、被填满的喟叹。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并非因为痛苦,而是某种极致的感受所带来的生理反应。 她的身体内部温暖而紧致,尽管年岁增长,但长期的体能训练似乎也惠及了盆底肌群,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肉本能地收缩、吸附着闯入的异物,或者说,欢迎着它。 霍一也发出一声抽气。凸起的软垫随着她的推进,持续摩擦着她最敏感的核体,强烈的快感让她头皮发麻。而与此同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体内的每一寸蠕动和吸吮,通过那根硅胶假体,一种奇异的、几乎如同生理连接般的触感传递而来。 她开始动腰,由慢而快,由浅入深。 撞击的声音粘稠而色情,混合着两人越来越难以抑制的喘息。齐雁声的双腿缠上了霍一的腰,脚背绷紧,显示出她正承受着怎样的刺激。她那经过锻炼的、柔韧有力的大腿肌肉,因快意而微微痉挛,紧紧夹着霍一的腰侧。 霍一伏下身,再次吻住她,将她的呻吟尽数吞入口中。她们交换着一个带着咸湿汗味和唾液交换的、深入而混乱的吻。霍一能闻到齐雁声身上淡淡的护肤品香气,一种成熟的、类似于檀木或麝香的基调,混合着她自身运动后散发的汗味,以及从两人交合处不断弥漫开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女性情动时特有的气息。 这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生命的原始张力,令人沉迷。 齐雁声的身体仿佛是为舞台而生,也同样仿佛是为了此刻而存在。她的柔韧性极好,霍一几乎以轻易地将她的腿压得更开,变换着角度进入她,每一次深入都似乎能顶开到更隐秘的深处。这种予取予求的姿态,这种在平日绝对无法窥见的、因情欲而彻底放松乃至放浪的形态,勾起了霍一心底最阴暗的占有欲和摧折欲。 她想弄坏她。想看到这位永远得体、永远保持距离的“齐老师”,彻底失神、失控的模样。 抽插的力度愈发凶猛,速度也越来越快。霍一像是不知疲倦的攻城锤,一次次撞击着那柔软的核心。皮革束带摩擦着霍一的皮肤,那片凸点持续不断地刺激着她的阴蒂,快感几乎要淹没她。但她固执地咬着牙,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在身下的人身上。 齐雁声的呼吸彻底乱了套,破碎的呻吟无法抑制地从唇边逸出。她的短发早已凌乱,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额角和脸颊,平日里那双洞察世事、总是含着得体笑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失焦的水光,迷离地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或是霍一因用力而紧绷的脸庞。她的脸颊潮红,嘴唇微肿,被吻得失去了口红的遮盖,露出原本的、更为柔嫩的色泽。 “啊..慢..慢少少...”她终于忍不住讨饶,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般的颤音。一只手无力地推着霍一的肩膀,另一只手却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霍一却像是被这话语刺激得更兴奋。她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俯下身,用胸膛挤压着对方那对随着撞击不断晃动的柔软乳丘,同时加重了深入的力道和频率。 Joyce...睇下...”霍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喘息,“...含得几深..全部都...” 露骨的话语让齐雁声羞耻得脚趾都蜷缩起来,她想反驳,想维持最后一丝年长者的尊严,但脱口而出的却只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甜腻的呜咽。身体的反应却远比语言诚实,内里的收缩变得更加剧烈,涌出的爱液多得惊人,甚至随着霍一的动作发出了咕啾的水声。 霍一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内壁肌肉痉挛般地收紧,几乎要让她无法动作。她知道齐雁声快要到了。她死死抵着那最深处的一点,快速而小幅度地碾磨,同时低头,再次攫取她的嘴唇,将她濒临高潮的呜咽全部封存。 齐雁声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张拉满的弓,头颈后仰,拉出一道几乎有些痛苦的弧线。霍一死死盯着对方因极致快感而瞬间失神空白的面容,感受着对方体内如同潮涌般的剧烈收缩和绞紧。 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剧烈高潮后,齐雁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仿佛连聚焦的力气都没有了。 霍一也濒临极限。对方高潮时疯狂绞紧的内壁,带给假体另一端强烈的刺激,迭加阴蒂处持续的摩擦,她的快感也积累到了顶点。她在齐雁声余韵未消的身体里又快速抽动了几下,随即也达到了高潮。强烈的痉挛从小腹深处炸开,眼前甚至有一瞬间的模糊。 她脱力地压在齐雁声身上,两人汗湿的肌肤紧密相贴,能感受到彼此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尚未平息的颤抖。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以及那无法忽视的、情事过后靡靡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霍一才稍微缓过神。她小心地从对方体内退出,那根硅胶阴茎带出更多湿滑的液体。她解开腰间的皮革束带,将那湿漉漉的器具随手丢在床边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她侧身躺下,将似乎还在轻微战栗的齐雁声搂进怀里。指尖拂开她汗湿的额发,轻轻吻了吻她的怀里。指尖拂开她汗湿的额发,轻轻吻了吻她的太阳穴。齐雁声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温顺地靠在她怀里,调整着呼吸。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无声地映照着。 霍一的心中充满了某种饱足的、近乎暴烈的温柔。她得到了,占有了,甚至某种程度上“征服”了这位她曾遥远仰望、如今近在咫尺却又始终觉得隔着一层的女性。这种满足感超越了肉体的欢愉,触及了她灵魂中某个深藏的、渴望确认自身力量与魅力的角落。 而齐雁声,在一片空白的疲惫与逐渐回笼的感知中,内心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这就是了。她闭着眼想。 第一次见到霍一本人——“齐老师,”她说,“我为你改了剧本。“ 不是恭维,是陈述。她看着齐雁声,像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古器,目光里有审视,有迷恋,有某种近乎痛苦的确认。 番外1假如齐雁声中x药h 香港的夜,总是带着海风的咸湿和霓虹的暖昧,沉沉地压下来。霍一刚结束一个与内地投资方的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酒店套房的冷气开得足,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正准备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门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不速之客。 她走到门廊,透过猫眼向外看,微微一愣。 门外站着的是齐雁声。 她似乎是从某个场合直接过来的,身上是一件墨绿色的丝质衬衫,配着裁剪利落的黑色长裤,比平日舞台下常穿的休闲衫多了几分正式,但也因此更勾勒出她依然保持得极好的身形轮廓。 只是,她的短发略微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角,脸上带着不寻常的潮红,呼吸似乎也比平时急促些。 霍一打开了门。 Joyce?”她有些惊讶,侧身让开,“咁夜?入来坐。“ 齐雁声走了进来,脚步似乎有些不稳,但很快被她自己调整过来。她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酒气,混合着她常用的那种冷冽木质调香水,形成一种奇异的、引人探究的气息。 “我...”齐雁声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哑一些,她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目光却有些飘忽,不敢直接对上霍一的,“啱啱结束一个慈善酒会,就喺附近。唸起你住个边,顺路......上来睇下。冇打搅你吧?“ “当然冇。”霍一关上门,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一丝异样。眼前的齐雁声,像是被一层薄汗浸润着,墨绿色丝绸微微贴着她的后背,显出一种黏腻的光泽。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洞察一切的清明,反而蒙着一层水汽,带着点难以聚焦的迷离。 “水?定系.....霍一走向小吧台。 “水,唔该。”齐雁声说着,却在沙发上坐下时,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仿佛在忍耐什么。她交迭起双腿,这个平日显得优雅从容的动作,此刻却透出一股刻意的紧绷感。 霍一倒了杯冰水递给她。齐雁声接过去的时候指尖碰到霍一的皮肤,滚烫。 霍一的目光沉了沉。她在她身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了酒意、香水和......-丝极其隐秘的、属于女性动情时分泌的甜腥气的气息。 “酒会上饮咗好多?”霍一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锁着齐雁声。 齐雁声抿了一口冰水,冰凉的液体似乎让她稍微舒服了些,但脸颊的红晕却未消退。 “可能几种酒混住...所以”,她顿了顿,像是为了转移话题,也像是真的好奇,“日本返嚟之后,一直忙紧剧团排练,都唔记得问你,代官山温泉.....都唔错吧?“ 她问得随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霍一敞开的睡衣领口,那里锁骨清晰,再往下,是隐约的阴影。她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大口,喉间细微地滚动。 霍一没有错过她这一瞬间的失态。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几乎将齐雁声半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 “温泉几好啊。”霍一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砂砾般的质感,“尤其晚上,雾气蒸腾,乜都睇唔清,又乜都感觉得特别清楚......譬如皮肤温度,水流.....仲有声音。“ 齐雁声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她能感觉到霍一的目光像实质一样,描摹着她的侧脸,她的脖颈,她的锁骨,最后停留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件丝质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露出一小片泛红的肌肤。 “系.....系咩......”她有些艰难地应着,感觉小腹深处窜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热流,来势汹汹,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她知道自己不对劲,从喝下酒会上那杯味道有些奇怪的香槟后就开始了。身体深处像是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坐立难安。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一一代官山温泉酒店里,霍一如何给她涂抹药膏,如何用那双冷静又狂热的眼睛凝视她,如何用那些冰冷的、橡胶的器物,把她一次次送上失控的巅峰。 那些记忆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带着放大数倍的感官细节,反复冲击着她。她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就让司机把车开到了霍一下榻的酒店。 她想要。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羞耻,却又无法抑制。身体的空虚感越来越强烈,渴望被填满,被摩擦,被那种近乎暴力的快感征服。但她的骄傲和体面,她多年来精心维持的形象,让她无法开口直言。更何况.....她今天下午排练时扭伤了腰,虽然不严重,但剧痛的警告让她知道,她承受不住霍一平日那种近乎掠夺的激烈方式。 Joyce,霍一的声音更近了,热气几乎呵在她的耳廓上,“你好热吗?流咗好多汗。“ 齐雁声猛地一颤,下意识并拢双腿。丝质长裤摩擦着最敏感的部位,带来一阵细密的、几乎让她呻吟出来的快感。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维持镇定。 “可能......酒意未过。”她试图向后靠,拉开一点距离,却差点软倒在沙发扶手上。霍一的手臂适时地、看似无意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支撑住她。 “唔舒服?”霍一的眼神深不见底,那里面的探究和了然让齐雁声心慌意乱,“你条腰.....今日排练系唔系又扭到?” 她记得齐雁声提过最近排一出武戏,对腰腿负担很大。 “......嗯。”齐雁声含糊地应了一声。霍一的指尖正若有似无地隔着薄薄的丝绸衬衫,揉按着她酸痛的后腰。那力道怡到好处,缓解了肌肉的僵硬,却点燃了更深的火焰。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类似呜咽的叹息。 “霍一.....”她无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声音里的渴求几乎要满溢出来。 霍一终于确定了。眼前的齐雁声,像是被某种药物催发了情欲,敏感得惊人,却又因伤病而脆弱,陷入了一种想要又不敢要、既放浪又竭力维持体面的矛盾挣扎中。这种情态,比任何直邀请都更能撩动霍一内心那根阴暗的弦。 迷恋,心疼,还有那股想要彻底占有、却又不得不克制着去呵护的复杂欲望,瞬间攫住了她。 “等住。”霍一的声音变得沙哑,她起身,走向卧室。 齐雁声看着她的背影,心跳如擂鼓。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趁现在还来得及保全最后一丝尊严。但身体深处那股蚀骨的空虚和瘙痒,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她看着霍一拿出那个熟悉的黑色手提箱,打开,里面是那些她既害怕又渴望的、形状各异的硅胶制品和皮革束缚带。 霍一挑选了一会儿,拿出那根她们在日本用过几次的双头龙。柔软的硅胶材质,通体黑色,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她又拿出一管润滑剂。 然后她走回来,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仰头看着齐雁声。 这个姿势让齐雁声仿佛居高临下,但霍一的眼神却依然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和浓得化不开的迷恋。 “腰受伤,唔可以太用力,系咩?”霍一轻声问,指尖轻轻划过齐雁声紧绷的大腿内侧齐雁声浑身一颤,几乎要弹起来。她闭上眼,点了点头,羞耻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咁我哋慢慢嚟。”霍一的语气近乎催眠,她熟练地解开齐雁声的裤扣,拉下拉链,将那昂贵的面料褪至膝弯。手指勾住内裤的边缘,缓缓剥下。 微凉的空气接触到湿黏的私处,齐雁声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那里早已泥泞不堪,深褐色的阴唇微微张开,充血肿胀,露出里面湿润嫣红的嫩肉,一下下地翕动着,吐露着渴望。 霍一的呼吸瞬间沉重,像积郁着风暴的深海。她挤出大量冰凉的润滑剂,细致地涂抹在那根双头龙上,也涂抹在齐雁声颤抖不已的入口处。 “唔使惊,”她吻了吻齐雁声微微颤抖的小腹,那里因为常年锻炼依然紧实,但皮肤已然有了岁月松弛的细腻纹理,“交俾我,Joyce。今晚,我会帮你。“ 齐雁声睁开眼,看到霍一正将那根狰狞的器物一端,缓慢地、坚定地纳入她自己的身体。皮革束缚带扣紧在她柔韧的腰胯上,那画面充满了某种悖逆的、令人心跳停止的色情感。霍一微微蹙眉,适应着体内的异物感,随即,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另一端对准了齐雁声汁水淋漓的入口。 “唔......齐雁声下意识地并拢腿,却被霍一温柔而坚定地分开。 “嘘......霍一俯身,吻住她,舌头深入地探入,汲取着她口腔里残存的酒香和她本身清甜的气息。这个吻温柔而绵长,有效地安抚了齐雁声的紧张。 就在这个吻的间隙,霍一腰身缓缓向前一送。 “呃啊......齐雁声的呻吟被堵在喉咙里,变成声模糊的呜咽。 巨大的、被撑开的饱胀感瞬间填满了她。硅胶器物冰冷而柔韧的触感,被霍一温柔推进的动作赋予了生命般的脉动。因为充分的润滑和她自身汹涌的爱液,进入得异常顺滑,直抵最深处的花心。 霍一停了下来,让她适应。她细细地吻着齐雁声的唇角,下颌,脖颈,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则温柔地覆上她一边的乳房。隔着丝质衬衫,她能感觉到那颗乳头早已硬挺得发痛。 “舒服?”霍一低声问,气息灼热。 齐雁声说不出话,只能迷乱地点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迎合了一下,渴望更深的填充。霍一得到了许可,开始缓慢地动起腰来。她的动作极其温柔,幅度很小,每一次推进和抽出都充满了耐心,小心地避开了齐雁声受伤的腰肢,只专注于在那湿滑紧致的甬道内壁刮擦、旋转、研磨。 “啊......啊......齐雁声再也无法抑制甜腻的呻吟。药物的作用放大了每一丝快感,霍一缓慢而持久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极致的酷刑,让她悬在高潮的边缘,却迟迟无法抵达。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的黄油,正在一点点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 汗水浸透了她的衬衫,布料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不再年轻却依然诱人的曲线。她的双腿无力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微微颤抖着。霍一凝视着她,眼神里的迷恋几乎要溢出来。 她爱极了齐雁声此刻的情态一一这位永远得体、八面玲珑的艺术家,此刻正为她失神,为她融化,在她身下展现出最原始、最狼狈,也最真实的欲望。 “霍一....快点.....齐雁声难耐地扭动腰肢,试图获取更多摩擦,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边度快点?”霍一却故意使坏,动作反而更慢更磨人,前端模拟龟头的凸起一次次精准地刮过她体内那个微微硬起的点“啊......系.....齐雁声羞耻得脚背绷直,手指紧紧抓住沙发布料,“重少少.....求你......” “重?”霍一腰部猛地向前一顶,重重碾过那一点。 “啊——”齐雁声尖叫一声,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达到了一次浅尝辄止的高潮。透明的爱液大量涌出,打湿了沙发和霍一的小腹。 但空虚感并未缓解,药物的效力还在持续。她喘着气,眼神失焦地看着天花板,身体内部依旧贪婪地吮吸着那根硅胶阴茎,渴望着更激烈的对待。 霍一抽出了器物。突然的空虚让齐雁声不适地蹙眉。但下一秒,霍一小心地扶起她软绵绵的身体,让她转过身,趴在沙发的靠背上。 “从后边,唔会伤腰。”霍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滚烫的、沾满两人混合液体的硅胶头部再次抵住了她湿漉漉的入口。 这个姿势让进入得更深。霍一从后面抱住她,一只手绕到前面揉捏她饱胀的乳房,另一只手扶住她的髋骨,开始由慢到快地撞击。 “唔......嗯啊......齐雁声的脸埋在沙发靠背发出闷闷的呻吟。每一次撞击都直顶花心,带来一阵阵强烈的酥麻。快感积累得又快又猛,她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了。 霍一也动情不已。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齐雁声体内的痉挛和紧致,能听到肉体拍打的声音和水声交织在一起。她低头,亲吻着齐雁声汗湿的后颈,那里皮肤松弛,带着细密的皱纹,却散发出无比情色的气息。 Joyce......你好湿......”她喘息着,加重了力道。 “啊......要......要出.....齐雁声胡言乱语地喊着,在又一次重重的顶弄中,达到了剧烈的高潮。这一次,伴随着强烈的痉挛,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失禁了。 高潮的余韵中,齐雁声瘫软在沙发上,身体微微抽搐,羞耻得无地自容。但霍一却没有丝毫嫌弃,她只是温柔地抱着她,亲吻她的肩膀,低声安抚:“没关系...很性感.“ 等到齐雁声稍微平复,她却像是食髓知味,挣扎着翻过身,眼神湿漉漉地,带着一种近乎耍赖的索求:“再一次....“ 霍一低笑出声,心软得一塌糊涂。她重新躺回沙发上,让齐雁声跨坐在自己身上。 “自己来,注意条腰。”她扶住齐雁声的腰,引导着她缓缓坐下,将那根依旧坚挺的硅胶再次吞入体内。 齐雁声骑乘着她,动作生涩而缓慢,自己寻找着快乐的角度。她俯下身,抱住霍一,主动吻上她的唇。这个吻充满了依赖和索取。 霍一享受着她的主动,双手在她依旧保持着柔韧线条的臀瓣上揉捏,配合着她的起伏向上顶弄。 速度不快,但每一次都深入到底,碾磨着最敏感的那一点。她们胸膛相贴,心跳声重合在一起。 霍一抬头,含住齐雁声胸前那颗隔着湿透的衬衫依旧清晰凸起的乳头,用力吸吮舔弄。 “啊哈......齐雁声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她骑乘的动作渐渐加快,沉浸在这种温柔而持续的顶弄中。 霍一紧紧抱住她,加深这个姿势带来的侵入感,同时激烈地回吻着她。她们像两株缠绕共生的藤蔓,在情欲的泥沼里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齐雁声在一阵漫长而剧烈的颤抖中,再次达到了高潮。她脱力地完全趴在霍一身上,大口喘息。 霍一也释放了出来,体内被双头龙填充摩擦觉同样让她达到了极致。 高潮过后,她们依旧紧密相连。齐雁声似乎倦极,却又不舍得那根让她充盈的器物离开,下意识地轻轻扭动腰肢,摩擦着体内那根东西,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嘤咛。她抱着霍一,寻找到她的嘴唇,又一次吻了上去。这是一个疲惫而绵长的湿吻,充满了情事后的温存和依赖。 许久,霍一才小心地退出身体,解开束缚带。她抱起软成一滩春水的齐雁声,走向浴室。 在氤氲的热气中,霍一仔细地帮她清洗身体,按摩着她酸痛的腰肢和紧绷的肌肉。齐雁声闭着眼,任由她摆布,脸上带着极度满足后的慵懒和一丝.....得逞般的微妙笑意。 清洗干净后,霍一用大浴巾里住她,将她抱回床上。齐雁声沾到枕头,几乎立刻就要睡去。 霍一躺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拿包,包扣没有关紧,一个小巧的、类似眼药水瓶的透明玻璃瓶滚落出来,里面残留着几滴无色液体。 霍一捡起瓶子,放到鼻尖轻轻一嗅一一一种极淡的、奇异的甜香,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 她猛地看向怀中似乎已经睡熟的齐雁声。 所以......那杯“味道有点奇怪”的酒...... 霍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复杂的弧度,有惊讶有了然,更有一种被彻底取悦了的、深沉的迷恋。 她收紧了手臂,将怀中这具成熟、矜持、却又在无人知晓处如此狡黠而炽热的身躯,更紧地拥入怀中。 窗外,香港的夜色正浓,潮湿而黏腻,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 番外2假如齐雁声重返十六岁h 霍一刚结束与北京方面的视频会议。叶正源的声音透过听筒,依旧冷静、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末尾那句“注意休息,不必事事亲力亲亲为”的叮嘱,泄露了一丝极淡的、唯有霍一能捕捉的关切。 她捏了捏眉心,关掉电脑,书房里只剩下雨点敲打玻璃的细密声响和她自己的呼吸。方欣在横店,Joyce...齐雁声今晚有八和会馆的晚课,她本以为自己会度过一个安静甚至有些乏味的夜晚。 门铃却在此时响起,突兀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霍一蹙眉,这个时间,鲜少有人会不请自来。她走到门厅,透过可视门禁,看到的画面让她微微一怔。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少女。 瘦削,淋得透湿。及耳的短发紧贴着脸颊和脖颈,水珠不断从发梢滚落,划过苍白的皮肤。身上一件过于宽大的、明显不属于她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被雨水浸透,软塌塌地挂在身上,更显得她身形的单薄和...青涩。她低着头,肩膀微微瑟缩,像是在寒冷中颤抖。 但那张抬起来看向摄像头的脸霍一的呼吸骤然一停。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不会超过十六七岁。眉眼尚未完全长开,却已能清晰看出日后那份雅致轮廓,只是此刻,那双总是深邃藏神的眸子,充满了惊惶、无措,还有一种近乎荒诞的迷茫。鼻梁上那点小小的、尚不明显的驼峰,刺目地提醒着霍一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Joyce?霍一的声音透过门禁传出,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难以置信。 门外的少女一一或者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返十六岁的齐雁声一一猛地点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被雨水和寒冷剥夺温度的颤抖。 霍一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解锁打开了厚重的公寓门。 冷风裹挟着湿气瞬间涌入。齐雁声踉跄了一下,几乎是跌进了门内。霍一伸手扶住了她,掌心触及的臂膀冰凉、纤细,隔着湿透的布料,能感觉到下面骨头的形状和少女肌肤特有的、紧绷的弹性。 “发生乜事?”霍一的声音沉了下去,她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室内温暖的空气包裹上来,却驱不散眼前这诡异景象带来的冰冷错愕。 她扶着齐雁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全身。太瘦了,像一株刚刚抽条、还未曾被岁月滋养过的青竹,平坦的胸部在湿衬衫下几乎看不出任何弧度,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脆弱又倔强的青涩感。 齐雁声抬起头,水珠从她睫毛上滚落,像是哭了,但霍一知道那只是雨水。 她的眼神混乱极了,声音也是哑的,带着变声期刚过般的细微嘶哑,却又奇异地混合着属于Joyce的那份镇定内核,虽然此刻这内核正在碎裂。 “我唔知发生乜事...霍一...我...排练,然后,返屋企...再然后...”她语无伦次,低头看着自己明显小了好几号、指节分明却不再有常年练功留下的厚茧的手,“瞓醒..就变成咗咁...镜里边...系...系我以前嘅样...” 霍一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荒谬,超现实,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但眼前的人确实是齐雁声,那双眼睛里的惊惶和试图维持的冷静,那种即使缩水了也依旧存在的、独属于她的气场,做不得假。 “唔好讲,我知了。”霍一打断她,声音不容置疑。她拉着冰凉的手腕,将人带进客厅,“去卫生间,即刻。你想登上厅日全港头条咩?‘粤剧名伶齐雁声疑似私生女惊现编剧霍一香闺’?” 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处理麻烦时的冷硬,但动作却并不粗暴,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谨慎,仿佛怕碰碎了这件突然回归的“珍贵古董”。 齐雁声被动地被拉着走,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嘴唇,点了点头。 霍一将她推进主卧的浴室,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自己最小的家居服一一一套灰色的丝质短袖衫和长裤,对于此刻的齐雁声来说,依然显得宽大。 “洗干净,穿呢套。我喺外边守住你。“ 浴室门关上,里面很快传来淅沥的水声。霍一站在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气。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带来的、雨水的清新和一种...陌生的,属于极度年轻身体的干净气息。她闭上眼,脑海里却是刚才扶住她时,指尖残留的触感一一那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腕骨,那单薄衬衫下,平坦胸脯的隐约轮廓。 一种极其复杂、极其黑暗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混合着惊愕、荒谬,以及一种..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故所点燃的、灼热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十六岁的Joyce。一个她从未见过、只在她零星提及的过去和那些泛黄旧照里想象过的存在。现在,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脆弱地出现在她的领地里。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轻轻推开。 氤氲的热气中,齐雁声走了出来。宽大的灰色丝质衣物更显得她空荡荡的,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腕、脚踝,纤细得惊人。短发被擦得半干,蓬松地搭在额前,削弱了几分她平日里的疏离感,多了种毛茸茸的稚气。脸颊被热水熏出一点红晕,但眼神依旧是惊魂未定的迷茫,甚至不敢抬头看霍一。 “我...我瞓边度?”她小声问,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湿润,那份属于成熟女性的低沉磁性消失了,只剩下少女的清亮,听起来陌生又.诱人。 霍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像无形的触手,缓慢地、仔细地抚过这具年轻的身体。从那截脆弱的脖颈,到平坦的胸部,再到宽大裤管下笔直却纤细的双腿。空气中弥漫着她常用的雪松沐浴露的香气,此刻却从这具陌生的身体上散发出来,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化学反应,变得暖昧而挑逗。 “客房冇铺床。”霍一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你瞓我间房。“ 齐雁声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唔得,我...” “我话得就得。”霍一打断她,向前走了一步。她的身高本就比现在的齐雁声高出不少,这一步带来的压迫感让少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轻轻撞在浴室的门框上。 “定系话,齐老师,”霍一刻意用了这个称呼,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你想去酒店,用依噶呢副样check in?“ 齐雁声的脸更白了,她垂下眼睛,摇了摇头。她无处可去。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碎了她几十年建立起来的生活和从容,将她抛回一个极度无助的境地,而唯一知晓并接纳这个荒谬秘密的人,只有眼前的霍一。 “听话。”霍一的声音放软了些,却更显得不容抗拒。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齐雁声额前一丝半干的头发,动作看似温柔,眼底却翻滚着深沉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暗流。 “去床上。“ 齐雁声的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下。霍一的指尖带着烫人的温度,碰触到她微凉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她几乎是屏着呼吸,依言走向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丝质裤管摩擦着她光洁的腿,发出寇率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卧室里清晰可闻。 她僵硬地躺上床,拉过薄被盖到胸口,只露出一张苍白又带着不正常红晕的脸,和一小截纤细的脖子。眼睛睁得很大,望着天花板,像是受惊的小鹿。 霍一站在床边,阴影笼罩着她。她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深邃莫测。她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丈量着这具重返青春的躯体。 “惊?”霍一忽然问。 齐雁声睫毛颤了颤,轻轻“嗯”了一声。 “唔使。”霍一说,声音低沉得像耳语,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性,“喺我呢度,好安全。“ 她俯下身,双手撑在齐雁声的身体两侧,将她困在自己的阴影里。沐浴后的清新香气混合着少女肌肤本身干净的味道,钻入霍一的鼻腔,像最烈的催情剂。她的目光落在齐雁声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里,锁骨的线条清晰利落,再往下,是一片平坦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胸脯,隔着丝滑的布料,能隐约看到两个微小的、青涩的凸起。 霍一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齐雁声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身体绷得更紧,识地想向后退缩,但身后就是床头,无处可退。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轻微地起伏着。 “霍一”,她的声音带着哀求的颤音,“你...” “我?”霍一低声问,她的脸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齐雁声的耳廓和脸颊,“Joyce,话我听,你唔想要。” 她的手指,带着灼人的温度,轻轻落在了齐雁声的领口,然后,缓慢地、不容拒绝地,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齐雁声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僵直,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却没有说任何话。 第二颗纽扣被解开。大片苍白的、平坦的胸脯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因为紧张和寒冷,泛起细小的颗粒。那两处微微凸起的、浅褐色的乳尖,青涩得像未经绽放的花苞,怯生生地立在几乎不存在的乳丘上。 霍一的眼眸骤然深了下去,像是被浓墨渲染。她的指尖轻轻碰触到那微凉的、平坦的肌肤,感受到手下身体剧烈的颤抖。 “真系细...”她喟叹般地低语,不知道是在说年龄,还是这具身体,“平得...几乎摸不到。“ 她的手指沿着那平坦的曲线缓慢滑行,带着一种鉴赏珍品般的、却又充满侵略性的意味。然后,她低下头,温热的唇取代了手指,印在了那一片冰凉细腻的肌肤上。 “唔!齐雁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般。 霍一却不容她躲避。她的唇舌开始在那平坦的胸脯上流连,吮吸,舔舐。用牙齿轻轻啮咬那娇嫩得不可思议的皮肤,留下淡红色的印记。舌尖扫过那微微硬起的、青涩的乳尖,感受着它在自己唇间变得愈发硬实、颤抖。 “唔...唔要....”齐雁声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的手抵在霍一的肩膀上,试图推开她,但那点力量对于霍一来说,如同蚍蜉撼树。她的抵抗反而更像一种无意的撩拔。 霍一抬起眼,看向她。齐雁声的眼眶红了,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脸上交织着羞耻、惊惶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迷乱。这种表情,出现在这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散发出一种致命的、罪恶的吸引力。 “点解唔要?”霍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含住那一粒脆弱挺立的乳尖,用舌尖重重地拔弄了一下,感受到身下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唔知几中意你副样...” 她的手指,已经探入了宽大的裤腰,顺着那纤细柔韧的腰肢滑下,抚过平坦的小腹,向着更深处探去。 齐雁声的腿下意识地并拢,身体蜷缩起来,做出抵御的姿态。“霍一...求你...我依噶仲未...”她语无伦次,羞耻得浑身发烫。 “仲未?”霍一的手强势地挤入她并拢的双腿之间,掌心贴上了那从未被外人触碰过的、最私密的禁地。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质布料,她能感觉到那里的柔软和..惊人的热度。 “十六岁嘅齐雁声”,她咬着她的耳垂,热气灌入她的耳蜗,“呢度..仲未被人入过?” 她的指尖隔着底裤,精准地按上那微微凸起的、青涩的核心。 齐雁声猛地弓起了腰,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陌生的、汹涌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抵抗和羞耻,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感官冲击所瓦解。 “睇来系冇。”霍一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黑暗愉悦。她的手指灵活地扯下那层碍事的屏障,直接触碰到那从未经历过情欲的、紧闭而柔嫩的花瓣。好紧。 这是霍一的第一感觉。指尖所触之处,是惊人的湿热和紧致,每一寸肌理都在紧张地收缩,抗拒着外来的入侵,却又因为她的碰触而分泌出羞怯的湿意。 霍一的呼吸粗重起来,眼底的欲色浓得化不开。她屈起一指,试探着向那紧窒的入口探入。 “痛...”齐雁声疼得抽气,眼泪终于滚落下来。身体本能地抗拒着这种侵入。 霍一顿了一下。她看着身下的人泪眼婆娑、痛苦又迷茫的样子,一种极其变态的怜惜和更加汹涌的占有欲攫住了她。她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但身下的动作却强势而不容退缩。 “忍下,,Joyce。”她舔吻着她的眼角,声音低沉而蛊惑,“好快就唔痛了..我会好温柔...” 她的手指借着湿滑的爱液,缓慢而坚定地突破了穴口紧致的阻碍,向内深入。 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力。 霍一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停顿了下来。齐雁声似乎也从最初的剧痛中缓过神来,感受到体内的停滞,和她骤然变化的情绪。 霍一抬起头,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刚才的欲火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阴郁所取代。她抽出手指,就着昏暗的灯光,看着自己沾满晶莹爱液的指尖。 没有血。 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猛地看向齐雁声,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咁早?“ 齐雁声被她骤然转变的态度吓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谁?”霍一气得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有些重迫使她抬起头,“你十六岁的时候就给了谁?男搭档?还是后来?那个刘华的替身?嗯?”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醋意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她以为她拥有了一个完全青涩的、未被任何人染指的Joyce,却发现这具身体早已...这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齐雁声愣了几秒,随即明白了过来。看着霍一眼里翻涌的黑暗和几乎是孩子气的妒忌,一种荒谬又无奈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声音着哭过的沙哑:“...霍一,你听我讲...“ “说什么?”霍一冷笑,手指甚至恶意地在她体内轻轻抠弄了一下,引得身下的人又是一阵颤抖,“说你是怎么在十六岁,就被别人...” “系因为练功!”齐雁声几乎是喊了出来,脸颊因为羞愤和着急涨得通红,“学戏个阵时,练功!剧烈运动....好早就...就撕裂咗!冇别人!“ 她说完,气喘吁吁地看着霍一,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仿佛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却又不得不哄的孩子。 霍一愣住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松了些。练功?她倒是听说过这种可能,只是刚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看着霍一脸上变幻的神色,从阴鸷到愕然,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残留的醋意,齐雁声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叹了口气,抬起依然有些无力发软的手,轻轻碰了碰霍一还捏着她下巴的手腕:“...可以继续了吗?霍编剧?” 这句话像是一根火柴,瞬间重新点燃了刚刚短暂冷却的空气。 霍一低下头,吻住了齐雁声的嘴唇。不再是之前的试探和挑逗,而是带着惩罚意味的、近乎啃咬的侵略。舌头粗暴地撬开她的牙关,纠缠住她生涩躲闪的软舌,吮吸,掠夺着她的呼吸和所有呜咽。 齐雁声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激烈的吻,氧气被剥夺,大脑再次变得晕眩。身体深处刚刚被短暂安抚的欲望,再次被轻易地撩拔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 霍一的手再次探了下去,这一次,不再是单薄的指尖。她不知何时,已经利落地解开了自己的衣物,拿出了那个.黑色的、造型逼真的硅胶双头龙。冰凉的触感让齐雁声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既然早就不是了...”霍一在她唇边喘息着低语,声音沙哑而危险,“那就不用那么小心了,对吧,Joyce?“ 她将润滑剂随意地涂抹在器物上,然后抵住了那依旧紧窒无比的入口。 齐雁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远比手指粗壮得多的物体,身体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唔得...霍一....太大了....”她惊恐地摇头。 “嘘。” 霍一吻着她的脖颈,舔舐着她急速跳动的脉搏,“吃得下的.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带着醋意和某种恶劣的调笑。 话音未落,她腰身猛地一沉! “啊!齐雁声发出一声凄厉的、被彻底填满撑开的哭叫。身体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巨大的异物感混合着尖锐的快痛,瞬间冲垮了她的所有意识。手指死死抠住了霍一的后背,留下红痕。 太紧了。霍一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即使早有准备,即使知道原因,这具年轻身体的紧致和湿热依旧超乎想象。那种极致的包裹感和挤压感,几乎让她瞬间失控。 她停顿了几秒,等身下的人适应这种可怕的充盈。她低头吻去齐雁声不断涌出的泪水,舔吻她汗湿的鬓角,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温柔,但身体却开始缓慢地、坚定地动了起来。 每一次抽送,都带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感。紧室的穴肉拼命地吮吸、挤压着入侵的物体,仿佛要将它推出去,又仿佛要把它更深地吞吃入腹。咕啾的水声伴随着肉体碰撞的黏腻声响,在安静的卧室里无限放大,淫靡得让人面红耳赤。 齐雁声的哭叫声渐渐变成了破碎的、高亢的吟。极致的痛苦和灭顶的快感交织在一起,将她抛上浪潮的顶端。年轻的身体从未经历过如此激烈、如此具有侵略性的性爱,霍一的每一次撞击都像是要捣碎她的灵魂,将她彻底拆吃入腹。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脚趾紧紧蜷缩起来。 “慢..啊...霍一...太深了...”她断断续续地哀求着,声音支离破碎。 霍一却仿佛被她的反应所激励,动作愈发凶狠狂野。她托起齐雁声纤瘦的腰臀,让她更深入地承受自己。低头啃咬着那平坦胸脯上挺立红肿的乳尖,吮吸出更多艳丽的痕迹。她迷恋地看着身下的人在她掌控中意乱情迷、濒临崩溃的模样,这张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的情欲色彩,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动人,都要罪恶。 “叫出嚟,Joyce。”她命令道,声音粗嘎,“俾我听下...十六岁嘅你,叫起来是乜声音...” 齐雁声的理智早已被撞得粉碎。她只能依从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发出甜腻而高亢的呻吟,混合着哭泣和哀求。她的身体内部像是有无数烟花炸开,白光在脑海中不断闪烁。 当第一次高潮来临时,她尖叫着,身体绷成一道极致的弧线,指甲深深陷入霍一背后的皮肤。紧室的穴肉剧烈地、痉挛性地收缩,死死绞咬着极致的弧线,指甲深深陷入霍一背后的皮肤。紧窒的穴肉剧烈地、痉挛性地收缩,死死绞咬着体内的硬物,温热的爱液汹涌而出。 霍一被她这极致的反应刺激得腰一抖,几乎也要跟着高潮。但她强行忍耐住了,只是更加疯狂地律动,享受着皮革与硅胶传来的震动。 “一次。”她在齐雁声耳边计数,舔去她耳廓上的汗珠,“仲有呢?” 不等身下的人完全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来,霍一换了个姿势,将她翻了过去,从身后再次进入。这个姿势进得更深,撞击的频率更快更猛。 齐雁声的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呻吟声变得闷哑,却更加撩人。她无力地塌下腰,承受着身后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击。身体像是被抛入了惊涛骇浪之中,只能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随着霍一的动作起伏。 第二次高潮来得更快,也更剧烈。她几乎是在哭喊着达到顶点,身体软得如同一滩春水。 霍一依旧没有释放。她像是不知疲倦的野兽,不知餍足地探索着这具年轻身体的所有敏感点,用各种方式逼出她更多的眼泪和呻吟。她将双头龙的一端深深埋入齐雁声体内,另一端则在自己体内摩擦抽送,共享着这份极致紧密的连接和快感。 “第三次...”当齐雁声第三次被推上顶峰,身体剧烈颤抖着喷涌出爱液时,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滑落。 就在这极致高潮的顶点,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霍一感觉到身下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那纤细的骨骼似乎在发出细微的声响,手下的触感不再那么单薄,变得...丰润了些。身下那紧窒无比的包里感,也似乎在悄然发生变化,虽然依旧紧致,却不再是那种青涩至极的、几乎令人窒致的紧。 她猛地停下动作,扳过齐雁声的身体。 昏黄的灯光下,躺在她身下的,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青涩少女。而是她所熟悉的、五十岁的齐雁声。成熟的身体曲线回来了,虽然依旧修长柔韧,但胸脯不再平坦,恢复了那对霍一无比熟悉的、柔软而适中的乳房。脸上稚气彻底褪去,恢复了平日那份雅致与冷静,只是此刻布满了情欲的红潮和泪痕,眼角细密的皱纹也因刚才的激烈情事而更加明显。 她变回来了。 就在第三次高潮之后。 齐雁声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先是迷茫齐雁声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先是迷茫,然后逐渐聚焦,看清了霍一,也意识到了自身的变化。一丝极度的窘迫和荒谬感掠过她的眼底。她下意识地想并拢双腿,却被霍一强势地阻止了一一那根双头龙还深深埋在她的体内。 两人保持着紧密连接的姿势,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性爱气息和一种诡异的沉默。 霍一首先反应过来。她看着身下这具恢复原状、却布满了她留下的痕迹的身体,一种混合着失落、满足和更加汹涌的欲望的情绪攫住了她。她缓缓抽动了一下依旧埋在对方体内的器物。 齐雁声闷哼一声,刚刚经历过高潮的身体敏感得惊人。 “睇来..”霍一俯下身,舔去她鼻尖上的汗珠,声音沙哑而充满占有欲,“无论系十六岁,定系五十岁...你都系我嘅,Joyce。“ 她不再给她思考这荒谬一夜的时间,重新开始了动作,这一次,是针对她所熟悉的、成熟的齐雁声的,另一场漫长而激烈的征伐。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潮湿的空气,依旧黏腻地缠绕着室内纠缠的肉体,和那些未尽的话语、未解的谜团,一同沉入香港不眠的黑夜。 32探索(齐线)h 《玄都手札》的拍摄进程,快得超乎预期。林君扬与齐雁声,一位是浸淫话剧舞台数十载,台词功底与情绪掌控已臻化境;一位是粤剧红伶,唱念做打、一颦一笑皆经千锤百炼,镜头前的走位、情感爆发点的掌控,于他们而言,近乎本能。 许多重头戏份,往往导演刚喊出“Action”,便能一气呵成,极少需要第二条。整个剧组的运转,因两位主角的超高效率和稳定发挥,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流畅与高效。 霍一作为编剧,兼握着部分源自她特殊身份的隐形权柄,每日驻守片场。她通常安静地坐在监视器后方,目光清冷,神情专注,只在必要时,才会用她那把偏中性的、略带冷感的嗓音提出意见,言简意赅,直指核心。 无人敢因她的年轻而有丝毫怠慢,不仅仅因为她是叶正源的女儿,更因为她对剧本、对人物、对镜头语言那种近乎苛刻的精准把控,总能轻易说服所有人。 戏内,一切按部就班,顺畅得令人惊叹。 戏外,霍一与齐雁声之间的那种无声的张力,却日益膨胀,几乎要溢出这井然有序的片场。 她们依旧讨论剧本。在休息间隙,在收工之后,在霍一下榻酒店的套房客厅,或是在齐雁声那间总飘着淡淡墨香和旧书气息的书房里。话题围绕着李城的迷茫,李悟的挣扎,令狐喜的隐忍与决绝,简洁的明朗与坚定。 齐雁声见解独到,往往能从历史细节、人性幽微处切入,给予霍一新的启发。她的粤语腔调在谈论这些时,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点舞台念白的韵味,悠长而富有磁性。 “李城厌恶简洁,或者并非厌恶其本身,”齐雁声曾执着一卷剧本,指尖轻点其上“简洁”二字,眼窝深邃,目光似能穿透纸背,“而是厌恶嗰种佢无法拥有嘅、过于直白简单嘅光明。佢身负李悟记忆,嗰份沉重同阴影,令佢对毫无杂质嘅热忱..产生排异反应。“ 霍一听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对面的人,Joyce今日未施粉黛,略显疲惫,却更添几分文雅疏离。 窗外香港的霓虹光晕透过百叶窗,在她侧脸投下斑驳光影。霍一有时会觉得,与Joyce进行这样的头脑风暴,所带来的颅内高潮,其强烈程度,竟不亚于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这是一种极致的智力上的愉悦,是灵魂的碰撞与媾和,让她沉溺不已。 而肉体上,她们的探索也愈发大胆,近乎肆无忌惮。 最初那次在酒店的失控之后,霍一购置了更多用具。从最初基础的单头穿戴式,到能同时满足双方的穿戴式双头龙,再到各式各样的震动棒、按摩器。她像个严谨的研究者,又像个被本能使的野兽,孜孜不倦地探索着齐雁声这具身体的每一寸奥秘,以及..这些工具能带来的、更极致的快感。 齐雁声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霍一无数次在情动与间隙的凝视中,反复确认这一点。她的相貌是那样文雅,甚至带着古人的书卷气,深眼窝,鼻梁有着轻微的驼峰,不说话时,唇角自然下垂,显得冷淡又疏离。与她交谈,如同漫步在一座浩瀚无边的图书馆,每一个话题都能引向意蕴深长的远方,令人沉醉。 可偏偏,她的身体又是如此...开放,如此诚实地回应着每一次侵犯。 记得那是一次高强度的武戏排练后,霍一去剧团接她。练功房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齐雁声还在做着最后的拉伸。她穿着宽松的练功服,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整个人散发着热腾腾的、活生生的汗意。霍一走近,能闻到汗水混合着她常用的一款木质调淡香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性感。 “累了吧?”霍一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 齐雁声抬起眼,笑了笑,眼尾有细细的纹路舒展开:“唔系啊,几好喎,筋骨活动开,反而舒服。”她的气息还有些乱,讲话慢悠悠的,有种别样的慵懒。 霍一没再多说,上前,极其自然地帮她脱下汗湿的外衫。里面是唱文武生时必备的裹胸绸布,白色的细绸,紧紧缠绕着胸脯,将原本饱满的弧度压得扁平,紧紧贴合着躯干。汗水使得那层薄绸几乎呈半透明,紧紧黏在皮肤上。 霍一的动作顿住了。她的目光胶着在那被束缚的胸膛上。因为剧烈的运动,血液循环加速,即使被紧紧压迫,那顶端的两点依旧顽强地凸起,硬硬的,透过湿濡的白绸,清晰显现出深褐色的轮廓和细微的褶皱。这景象...充满了禁欲与情色的强烈对比,淫靡得让霍一喉头发紧,血液瞬间奔涌向下腹。 齐雁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凝视,微微侧过身,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排练后的疲惫:“帮我解下后边。“ 霍一的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发颤,摸索到绸布末端的结扣。丝绸的滑腻感,指尖偶尔蹭到对方背部温热微湿的皮肤,都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的神经。结扣解开,裹胸布松散开来。齐雁声轻轻舒了口气,抬手将绸布从身前褪下。 那两团被释放的软肉,带着被长时间束缚后的轻微红痕,因为常常裹缚肤色格外白,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顶端那两点,因骤然接触空气,或许还有霍一毫不掩饰的、近乎灼烧的视线,变得更加硬挺,颜色深谙。 霍一猛地别开眼,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在发烫,一种强烈的、想要摧毁什么的欲望在她胸腔里咆哮。她想用力揉捏那对饱受束缚的乳肉,想用牙齿啃咬那诱人的凸起,想听这个平日里端庄自持的艺术家,在她身下发出失控的呻吟。 她几乎是粗暴地抓过一旁挂着的干净外套,披在齐雁声肩上,声音绷得紧紧的:“着呢件,返去。” 齐雁声抬眼看了看她,那双总是蕴藏着无数故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甚至..是一闪而过的笑意。她顺从地披好外套,掩住了身前春光,语气如常:“好。“ 回到酒店房间,门刚一合上,霍一便将人按在了门板上,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排练场里积攒的燥热和路上压抑的急切,近乎啃咬。齐雁声略略仰头承受着,很快便给予了回应,她的舌头温热而灵活,勾缠着霍一的,交换着彼此带着汗水味道的气息。 霍一的手探进那件匆忙披上的外套里,准确无误地攫住一方柔软,用力揉按,指尖刮蹭着挺立的乳头。齐雁声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闷哼,身体软了下来,更紧地贴向霍一。“去床上...”霍一喘息着,含混不清地命令,一边继续吻着她,一边半抱半推地将人带向卧室。 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时,霍一已经利落地解开了彼此碍事的衣物。她覆上齐雁声的身体,再次吻住她的唇,然后一路向下,吻过下颔,脖颈,锁骨...最后含住一侧早已硬得发痛的乳尖,用力吸吮舔弄,如同饥渴的旅人终于寻到甘泉。 齐雁声的身体绷紧了,手指插入霍一的发间,不是推开,而是更紧地按压着她的后脑。她的呻吟声不再压抑,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沙哑的媚意。 霍一的手也没闲着,顺着柔韧的腰线向下滑去掠过平坦的小腹,探入那早已泥泞不堪的幽谷。指尖所触之处,是一片惊人的湿滑黏腻,热烫的软肉殷勤地裹缠上来,吸吮着她的手指。 Joyce...霍一抬起头,眸色深得吓人,里面翻滚着浓重的欲念和一丝不敢置信的惊叹,“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湿...” 齐雁声的脸颊泛着红潮,眼神有些迷离,听到她的话,只是微微别开脸,唇角却勾着一抹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弧度:“..唔知..或者系你..太会撩拨...” 这句话像投入干柴的烈火,瞬间将霍一最后一丝理智蒸发、 理智焚烧殆尽。她不再多言,迅速戴上早已准备好的穿戴式阴茎一一这次换了一款尺寸更可观的。冰冷的硅胶贴上她同样兴奋灼热的阴蒂,突点的摩擦带来一阵战栗的快感。她俯身,膝盖顶开齐雁声的双腿,腰身一沉,猛地撞了进去! “呃啊!”巨大的充实感让齐雁声仰起了脖子,发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叫声。她的内里一如既往地紧致湿热,像是拥有自主意识般,立刻紧紧裹住了那根闯入的异物,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极强的吸力。 霍一被这极致的包裹感刺激得头皮发麻,她开始用力冲撞起来。每一次进入都又深又重,像是要将身下这个人彻底凿穿、打上自己的印记。每一次退出又几乎完全抽离,只留下顶端一小部分,然后再狠狠撞回最深处。 “啪...啪...啪...”肉体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混合着硅胶摩擦水渍的咕啾声,以及两人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呻吟。 霍一的眼睛死死盯着身下的齐雁声。看她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此刻凌乱地铺散在枕上,看她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染满情动的红潮,看她微微张开的唇瓣溢出湿漉漉的喘息,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睛蒙上水雾,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偶尔聚焦在她脸上,却又很快被快感冲击得涣散。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远比单纯的肉体快感更让霍一疯狂。她俯下身,噙住齐雁声的唇瓣,将她的呻吟尽数吞入口中,身下的动作却愈发凶猛暴烈,像是要将积压的所有黑暗欲望一一那些对母亲的求而不得,那些对方欣的微妙愧疚,那些对自身欲望的困惑与愤怒一一全都通过这场性事,宣泄在这具包容着她的身体上。 齐雁声的反应同样激烈。她不再试图维持任何年长者的从容,修长的双腿紧紧缠住霍一的腰肢,脚跟用力抵住霍一的臀瓣,像是要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抠抓着霍一光滑的背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她的身体内部更是湿热得一塌糊涂,每一次撞击都带出更多黏滑的爱液,将两人的交合处弄得泥泞不堪。 ‘慢...慢啲..”她终于受不住般讨饶,声音断断续续,被撞得支离破碎。 霍一却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得更兴奋,她非但没有减慢速度,反而托起齐雁声的臀瓣,换了一个更能深入的角度,发起更猛烈的进攻。她低头,看着那根属于自己的硅胶阴茎如何在那片深褐色的、已然有些红肿的穴口进进出出,带出晶莹的黏液,视觉的刺激让她眼眶发红。 Joyce...Joyce...”她一遍遍喊着她的英文名,像是咒语,又像是叹息,声音沙哑得厉害,“你里面面..好热..好紧..要吸干我了...” 齐雁声已经无法回应,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单音,身体像狂风暴雨中的小船,随着霍一的动作剧烈颠簸。她的高潮来得突然而猛烈,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内壁疯狂地绞紧,几乎要让霍一动弹不得。 霍一被这突如其来的紧窒夹得彻底动不了了,感受着她体内一阵阵的收缩,等待着她从高潮的余韵中缓缓平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性爱气息,汗水的味道,女性动情时特有的甜腥,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齐雁声的香水尾调。 良久,齐雁声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她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看着近在咫尺的霍一,抬手,轻轻抚过她汗湿的鬓角。 霍一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吻,腰身轻轻动了一下。齐雁声立刻蹙起眉,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别...还有点敏感...” 霍一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又开始缓慢地、一下下地顶弄起来,幅度不大,却每次都磨过那最敏感的一点。齐雁声的身体立刻又软了下来刚刚平息的情欲似乎轻易就被重新点燃。 “你...”她有些无奈地看着霍一,眼底却再次漾起了水光。 霍一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皮,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未褪的疯狂:“Joyce,我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说着,动作却逐渐加快,再次将两人拖入情欲的漩涡,“..看到你,我就想把你弄坏。 这一次,她们做得更久,换了几个姿势。霍一几乎不知疲倦地在那具比她年长二十多岁的身体上索取着,探索着。她发现齐雁声的身体柔韧得惊人,许多对于同龄人而言或许有些困难的姿势,她都能轻松配合,甚至带来意外的惊喜。 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霍一才终于释放出来尽管只是模拟。她伏在齐雁声身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从额角滴落,砸在对方同样汗湿的锁骨上。 齐雁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像是在给一只餍足后却依旧躁动的野兽顺毛。 “下次...”霍一喘匀了气,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眼波流转、浑身散发着被彻底疼爱过的慵懒风情的女人,哑声道,“试试双头龙,好不好:” 齐雁声闻言,轻轻挑眉,深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唇角弯起:“霍编剧...真是..精力旺盛,求知欲强。”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调侃还是真的赞叹。 霍一喜欢她这种时候的神态,冷静自持被情欲打破,却又不是全然消失,而是转化成一种更内敛、更诱人的风情。她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吻她:“对你,我总是...不够。 齐雁声笑了笑,没再接话,只是伸手拿过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又递到霍一唇边。 霍一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稍微浇熄了一些体内的燥火。她拔掉身上已经变得黏腻腻的假体定自己下次是否还能做到。每一次见到Joyce,每一次触碰她,那种想要破坏、想要占有、想要将她彻底拉入与自己同等疯狂境地的欲望,就仿佛失控的野火,愈烧愈烈。 她低头,看着怀中人已然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此时的齐雁声,收敛了所有舞台上的光芒与平日里的疏离,显得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霍一心中那头咆哮的野兽,似乎也暂时蛰伏起来,被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情欲、征服感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的情绪所取代。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天光再次亮起,只要她们再次讨论剧本,只要她再次看到对方那副雅致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模样,那种想要将她彻底弄乱、弄脏、看到她失控模样的破坏欲,就会再次席卷而来。 这种循环,让她沉迷,也让她隐约感到一丝不安。她像是在玩火,而齐雁声,就是那簇最特殊、最诱人,也最难以掌控的火焰。 她最终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温热的身躯,像是要将这片刻的温存与宁静,牢牢锁住。窗外,香港的夜色正浓,繁华不歇。而窗内,只剩下两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短暂地构成一个只属于她们的、黏腻而潮湿的世界。